众位校官领命,俱都肃容下去。
北衙空旷威严,再无一旁人。堂中猛虎下山搏击屏风煞气烈烈。李伏忠面上出现苦笑之色,伸手抚着额头,在心中仔细推敲戍卫之事,至觉得安排妥当没有问题,方松了一口气,心焦力悴。
忽见禁卫中掌管俸禄发放的校吏匆匆入内,面色十分难看,拱手禀道,“统领。”
“小人今日前往内务司领取下月军饷。内务司司官却言上头有令,禁卫军的俸禄此后内库只支取一半,另一半不再在他那儿支取。”
“什么?”李伏忠闻言愕然,猛的瞪大眼睛,“竟有此事?”
第八十三章
长安城朝云飘浮,在天空中随聚随散。
白鹤草堂旷达悠远, 郡主家丞鲁定之眉头深深皱起, 拱手惭然道, “微臣多年殚精竭虑,自信此前侍奉郡主也还过的去。但如今郡主府各项事宜复杂,微臣能力不足, 实在不足以主持府中事宜, 特向郡主请辞,请郡主另外聘请有能者管理府邸。”
“鲁家丞太过谦虚了。”顾令月伸手扶住鲁定之, “您如今为难,我也知道。”皇帝住入郡主府后,这座郡主府在某种程度上就形如另一座宫城, 所有安全、饮食、服侍事项提升不止一个等级。又兼着皇帝住在其中, 虽则不涉及政事, 然贴身伺候的内侍和禁卫军也需一并出入郡主府, 人事程度陡然复杂起来。鲁定之一人能力有限,确实有捉襟见肘的现象。
恳切道, “您也当知道, 如今这等时候, 我最是需要有人协助, 您与我多年相得,这等我为难的时候,我不用您,还能用谁呢?”
鲁定之听闻顾令月信托话语, 面上泛起红晕,精神大振。“多谢郡主信重。”心中激励心中士为知己者死情怀,虽知前事困难,但胸中激情翻滚,慨然应允,“臣既得郡主将此重任托付,万死不敢辞。”
“顾令月面上浮起一丝欣慰笑容,“如此,我就多赖您老人家鼎力相助了!”
鲁定之受了任命,精神抖擞,首先与顾令月商议明立白鹤草堂规矩,“如今白鹤草堂为郡主寝居,圣人也日常起居于此,安全守卫自当第一重视。须当明立规矩,非近身伺候之人,不得进入草堂附近。”
“另外府门之外也当安排人手,疏排围观百姓。”
顾令月聆听颔首道,“正是此理。”
堂外碧桐急急的脚步传来,“圣人,宫中中使崔夜来过来,说是圣人赏赐,送来了大批皇庄、铺子,瞧起来价值颇为不菲。”
顾令月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愕然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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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我行我素,坚持宠幸昭国郡主,大周朝臣都有些下气。自来万事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头几次苦苦劝谏被圣人冷置处理,心中便有些微预感,知圣人此次心意坚决不会轻易为臣子意见左右。
几位老臣经历了先帝神宗年代,不自禁想起当年先帝神宗宠幸唐氏女之时,亦是惊世骇俗,遭满朝文武跪谏反对,神宗皇帝性情慈弱,远不如今上坚毅,若是旁事,多半便改变主意随和群臣了,唯独为了唐氏女,却死死抗住了满朝文武进谏,最终唐氏女在神宗一朝圣宠几乎丝毫未落,直至今上登极之后,才以挪用军款、贻误军机的罪名,被废为庶人,出宫做了女冠。
今上心性远较神宗皇帝坚毅,若当真如神宗皇帝一般痴情,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白鹤草堂在暮色之中显得有些寥落。
顾令月屏蔽了伺候下人,独自一人坐在窗前等候。见了姬泽从外归来,穿过重重道路回到草堂,忽然生出一种奇异感觉:他们倒真的有几分过寻常日子的夫妻的意味了!如同寻常人家的妻子,待在家中等待夫君下朝归来,为其收拾衣裳。二人说说家常,然后一同入寝止息。
若岁月静止在此刻,朝朝暮暮,也算得是一种美好了!
郡主府中也有不少屋舍,阿顾如何会选取这草堂起居之所?”姬泽回府之后,换了一身燕居家常衣裳,环视着草堂,揽着顾令月腰肢问道。
白鹤草堂烛光灼灼,顾令月闻言抬起荔枝眸问道,“圣人不喜这草堂么?”
她抬头的时候,容光在晕黄的烛光中便显的分外妩媚。姬泽砰然心动,“这草堂陈古朴守拙,天然意趣,瞧着倒也挺不错。只是朕觉得,年轻女孩子大多喜欢热闹,这儿却显得素淡了些。”
顾令月闻言唇角弯弯勾起,“我小时候居住春苑,便是个热闹的地方。如今渐渐大了,心境清冷,倒更喜欢返璞归真的,便择了白鹤草堂做居所。”横瞪了姬泽一眼。
谁似你这般没脸没皮,非要赖着住进来。
姬泽闻言眯了眯眼睛,一把将顾令月捉了过来,“你若这般就算年纪大了,朕算什么?”
顾令月闻言吃吃而笑,笑倒在姬泽怀中。
因着草堂乃是自己府邸,因着更能够敞开胸怀,与姬泽之间的感情,竟也浓情蜜意不少。比诸从前宫中更加生发自然。“我适才听闻你命人赏赐了一批庄子、铺子下来。这些年我虽时常接到宫中赏赐,但大多是珠宝丝帛等华设用物,似庄铺这等经营产业倒是第一次。”
“适才我翻了下下头送上来的账簿,这些庄铺盈利颇丰,你这般是何用意?”
姬泽肃容点头,“朕自然有所用意。内侍省侍候朕左右,禁卫军乃是贴身护卫朕安全的军队,这二者与朕息息相关,日后都会日常进出郡主府。这些人大都性情骄矜,难免有一二自恃是御前之人,与府中原有人丁相处,阿顾你不好辖制。但若他们俸禄军饷皆自你手中支取,自便不一样了!”
微微垂首,望着顾令月明媚容颜,“只这笔支出难免不小,朕怕空口一说令你府库私财受损,便赏赐这批产业下来,你可以之产益做为薪饷俸禄列支支出,不会让你府库受损。”
顾令月适才问起,不过心生好奇之意,不意竟听闻姬泽如此回答,心中大为震动,愕然道,
“你竟是为此!”
此前自己与鲁家丞商议府事,想到此节,尚觉有些头疼。没有想到,姬泽竟也为自己想到此处,更默默周备方案,解除自己后顾之忧。论起来,他赏赐庄铺作为薪饷来源,又命禁卫军和内侍自自己这儿支取俸禄薪饷,特特折腾一番,不过是将钱从左手倒腾到了右手,对他自己并无丝毫益处,仅仅是为了襄助自己
默然半响,红了眼圈叹息道,“那些个臣子本来就觉得我是祸国妖妃,若听闻你这般作为。怕是朝野里愈发要说你是个昏君了。”
姬泽嗤声道,“禁卫军和内侍本就自内库开支。是朕私军,而非朝廷公库所支。朕如何筹措安排,一体是朕说了算,与旁人何干?”
将顾令月揽在怀中,柔声道,“朕做出这等事情,是为了讨佳人欢心的。不是为了惹你生气。若是反而给你造成麻烦,便不是我的本意了。”
顾令月躺在姬泽怀中,感觉胸膛中热力蒸腾,耳中听得声声强劲的心跳。“圣人,阿顾不过常人之姿,不知如何遭惹您这般厚爱,心中常自惶恐,对您的这般深厚情谊,若我日后回报不起,又该怎么办呢?”
姬泽含笑道,“傻丫头。”
“朕所有所为,不过是因着心悦你罢了。你太小瞧你自己,在朕眼中,你是人世瑰宝,万金不换。朕不求你如何,只要永远陪在朕身边,愿意承受朕对你的好,一生一世半分不离开朕,朕就心满意足了。”
“朕知道,郭氏的话语,虽然朕没有放在心上,但你却难免心中不舒服。你放在心上。日后再有人在你面前说这等子阿兹话,你就可以将话扔在上头。”
……
清晨的晨光照射天际。
顾令月从锦榻上醒过来,身边的位置已经空置,姬泽早已经起身,早早的回宫处置国事去了。
顾令月静静起身,坐在妆台前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