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玄黑账幕微张,蔡小昭匆匆入了甘露殿,对着御座上的君王恭敬参拜,“奴婢蔡小昭拜见圣人。”
“起来吧。”姬泽淡淡道,“蔡卿所谓何事?”
“禀圣人,”蔡小昭拱手禀道,“江南堂传来消息,那位宋姓神医出现了踪迹。”
姬泽心中咯噔一下,凤眸中风采霍然大张,急声问道,“真的?”
“此次确然如此。”蔡小昭拱手禀道,声音铿锵,“东都归来之后,臣一直重视此事,加派人手在江南寻找神医下落。查的这位宋姓神医虽然生性不喜接触官府众人,但是对扬州教坊一名名叫梅仙的女伎十分在意,十余年来,常常在教坊侧出现。命人管控住这位女伎,同时紧密盯着教坊。果不其然,此神医甫一回到扬州,便前往教坊探望梅仙。被江南堂的人坠到了消息。”
姬泽听闻消息,忽然有一种举重若轻之感。
听得蔡小昭叩头继续禀道,“只是此事事关重大,臣怕底下人处置此事掌握不好火候,打算亲自赶往江南一趟主持此事。”恭敬拱手,“还请圣人准行。”
姬泽决然道,“蔡卿行事,朕倒也放心的下。此事朕便全权交托到你手上,你若办好,朕便计你一功。”
起身吩咐,“你出宫之后,便速速前往扬州吧!”
“是。”蔡小昭再拜了一拜,方恭敬的退了出去。
甘露殿一片空寂,角落香几上的青铜兽首香炉吐露着芬芳气息。
姬泽心情起伏,将手中的狼毫笔置在案上,起身负手,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这一生,遇事果敢,心性进取,素来勇猛直前,取得了不少煊赫辉煌的成就。可是并非没有后悔的事情。
他的脑海中闪过顾令月清美的容颜。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自己亦是血气方刚的男子,自然心中有爱慕的女子。自贞平四年在芙蓉园夜雪之中窥破自己的心意,便一直追索,盼望赢得美人归的日子。可正是因为将这个女郎深深的映入自己的脑海之中,当初江南湖州的那段往事,便愈发成了心中痛楚,平日里放置在心中最深处,不敢碰触。
今日蔡小昭带来的消息,告知他这段遗憾尚有可以弥补的可能性。
一时之间,姬泽心绪起伏不定,饶是城府坚稳,一时之间也觉心旌动摇不能平静。霍然吩咐道,
“陈孝,吩咐下去,即刻出宫。”
皇帝圣驾低调隐秘,一路从宫门急急行出,前往永兴坊昭国郡主府。途中知闻昭国郡主今日并未在府中,而是前往东市行知书肆观画,遽尔向东折转,前往东市行知书肆。
长安东市行人如织。
行知书肆自当日十图阁开张之后,人声鼎沸。
二楼雅室之中陈设清雅,将楼下的穿梭行人动静隔绝在外。
顾令月坐在雅室之中,听闻人间烟火,执笔绘就一副丹青图卷,忽听得外头人禀报圣人到此处,眸中闪过讶异之色,“圣人怎么来这儿了?”
匆匆从书肆中迎出来,见姬泽一身玄色常服立在楼下。
身材高大,虽是一身常服,依旧遮掩不去身上的独特气质,立在书肆之中,犹如鹤立鸡群,吸引了众多书客的目光。
她顿了片刻,迎了上来,将人迎入了内室,方道礼,“九郎,”奇异问道,“您怎么来这儿了?”低下头道,“若只是想要寻我,不必这么麻烦,可以前往永兴坊郡主府,命人出去寻得一寻,我若得知您到了的消息,自然就回来了。”
“无事。”姬泽深深望着佳人,要将面前佳人的影子映入心中去,柔声道,“朕不过是忽然想你,便出宫寻了你一遭。因是等不及,便直接过来。”
顾令月听闻这话,微微脸红心跳,心中古怪,不知如何对待。偏转了头,只得道,“楼上雅室之间命人烹了茶水,您可要上去坐一坐?”
姬泽目光柔和,应道,“也好!”
屋子里的香炉中燃着淡淡香烟,顾令月吩咐道,“这儿我亲自招待着,你们都下去吧,不必打扰。”
孙掌柜应道,“是。”
红泥小炉上的茶鼎沸腾不已,顾令月将明月雪团茶投入鼎中,瞧着茶汤沸腾温度翻覆翻滚,雪白的茶沫撞击鼎壁,又倏尔消弭,景象美丽。
“国事繁忙,”顾令月劝道,“总是忙不完的,圣人也当注意自己的身体。”
姬泽轻轻应了“嗯”一声,坐在榻上,望着顾令月。
佳人坐在自己面前,姿容姿态鲜活不已。
纵然生命中有着断续的苦难,这个少女还是像鲜花一样缓缓盛开,一点点的绽放出属于自己的风采。
顾令月感觉到姬泽的异常,微微不自在,“九郎今日这般模样,我都不敢认了。”
姬泽垂眸微微一笑,“朕今儿得知了一件喜事,心中高兴。”
“哦,”顾令月不明所以,含笑问道,“不知道是什么事儿?”
姬泽静默未言语,凤眸凝住顾令月的双足。
顾令月觉察到姬泽目光凝视到的地方,心中倏尔一痛,双腿往后一缩,想要掩藏起来。姬泽却忽然上前一步,微微屈下单膝,半跪在地,伸手握住了顾令月的右足小胫。
顾令月眸光紧眯,握着轮舆扶手往后退了半步,惊问道,“九郎,你做什么呀?”反射性的想要将右足从姬泽手中抽出来,只是因着足疾多年的缘故,腿上没有半分力气,竟是挣动不得。
姬泽感觉到了顾令月的挣扎之意,却如同未觉,只将少女腿弯攒在帐中,只觉少女小腿足骨伶仃,问道,“疼么?”
顾令月闻声浑身一僵,登时安静在原处,没有动弹。
姬泽凤眸眸底隐约闪现一丝水光,“那个时候,你从假山上摔下来,是不是觉得很疼?”
顾令月心中波涛翻滚,嘴唇儿微微哆嗦,荔枝眸中的水光渐渐坠落下来。
如何不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