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赖姑姑日常管束的紧,我从小就不大饮酒。只是今儿那琥珀蜜太过香甜,方尝了一点。”咯咯笑道,
“没曾想后劲居然这般大,不过呵饮了那么些,就醉的睡了大半天。
“是么?”玉真打量着顾令月神情,只觉她眼角眉梢带了一丝微微艳色,愈发心惊肉跳,捧着肚子起身,目光逡巡着卧云轩内室,行到屋角的青铜饕餮香炉前,一炉沉水香已经燃完,香灰落在炉中,恬静安宁。
神情微微带了一丝凌厉。
顾令月疑问道,“小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玉真抿嘴笑道,“许是我怀孕之后心思敏感,总是想的很多,阿顾你是我唯一的外甥女,我总想着多照看你一些,才对的起六皇姐。”
说话间,不经意的走到轩中雕栏画板榻前。
“瞧小姨说的,”顾令月含笑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小姨这般关怀我,若是我再有不知足,也太不知好歹了!”
玉真公主微微眯起眼睛,
架子床十分宽大,阿顾刚刚醉酒之后,便卧在这张床上,小睡了一个时辰,刚刚才起身,精致的绵绸被衾还见着凌乱。绛色的纱帐中,一缕淡淡的兰麝气息若有似无,心中大震,面上血色浅淡,又一点点返回回来,面上却一点没有透露出来,不经意问道,
“听阿顾这么说,那琥珀蜜倒挺不错的,你姨夫最爱美酒,我讨一些回去让他试试,说不得会喜欢。”
顾令月笑着道,“那琥珀蜜滋味甜蜜,怕是姨夫不会喜欢。”话虽如此,却转头吩咐道,“砚秋,让鹅蕊取酒给小姨送去。”
砚秋垂眸屈膝,慢慢应道,“是。”
一轮红日高高挂在天上,照耀人间。
玉真公主从卧云轩中出来,长长的披帛因着急速的前行而往后拖行在风中一条笔直的直线,入了厢房。鹅蕊立在房中,见着玉真公主,肃手侍立,面色微微变幻。
玉真公主凝目,见案上尚余着酒碗,上前查看,见盏底残余一丝残酒,就着天光一晃,甜腻的滋味便在鼻尖绽开。伸出手指,在盏底蘸取了一滴酒液,凑到鼻下轻闻,只觉滋味甜腻带着芳香。她勃然大怒,厉声斥道,“大胆贱婢,跪下。”
屋子里砚秋和鹅蕊二人尽皆跪下。
玉真大长公主气场全开,喝问道,“昭国郡主处究竟发生何事,给本公主一五一十招来。”
砚秋心气颓然,开口道,“奴婢未曾护卫好郡主,致使郡主遭受今日之危,自知罪该万死,还请公主惩罚,请公主为我们郡主做主。”
玉真公主见此情景,心中愈发沉下,抚着腹部呵呵冷笑不语。
鹅蕊却遽然抬起头来,面上却不含惶恐之意,“大长公主容禀,”昂然道,“奴婢亦是郡主府家生女儿,自幼受父母教导忠义肝胆,并非行叛主之事,乃是奉御前阿监的旨意行事。”
玉真公主闻言怒火盛炽,“呵呵。你以为打着御前之人的旗号。本公主就发作你不得么?”柳眉倒竖。
“我不理什么其他,只知昭国郡主乃是我嫡亲的外甥女儿,若是我儿阿顾有一丝半分不幸,本公主活剐了你。”注视着砚秋,一字字吩咐道,
“将今日之事,给我慢慢禀来,一字不许遗漏。”
砚秋心头一酸,伏在地上,低低应“是。”
款款禀着事情始末,“……郡主饮了这琥珀蜜醉酒,圣人前来,在房中待了大半刻钟离开。奴婢此前查看过郡主身子,没甚大碍。……前些日子,粱阿监寻了奴婢,要奴婢将这酒水伺候郡主饮下,奴婢念及郡主,没有应允。今儿便发觉这酒水由鹅蕊捧着送到郡主面前。”
“奴婢当时心下惊惶失了分寸,此时想着,圣人乃大周之主,心胸广阔,如何会行这般事情。只怕这事乃是梁七变自行主张,圣人不过事后知情,顺水推舟而已。”
鹅蕊跪在一旁,听闻砚秋此语,不由尖叫一声,“你骗人。”
她奉梁七变之意办事,一直以为梁七变代表的是皇帝的意思,如今听闻梁七变不过是私自做主,不由得一颗心遽然沉下,面色大变。不肯承认。
她如是行事,不过是仗着梁七变乃是御前之人,代表皇帝的意思。圣人乃是天下之主,自己奉他的命行事,便也谈不上叛主。
但若此事并非如此,梁七变当真但是私自做主。自己可就万劫不复了。
砚秋一把将鹅蕊狠狠推开,望着她冷笑,“这世上真事既是真,假事既是假,半分参合不得。梁七变怕是自身难保。”
玉真公主听闻此事静默半响,一时之间不知心中如何悲喜。瞧着鹅蕊的神情充满厌恶之色。
“似这等背主之仆,留着作甚?送她去了,免得日后再出什么幺蛾子!”
卧云轩珍珠帘如织云一般,萦绕着粉色的梦幻光芒。
玉真公主回到轩中,握着珠帘打量着殿中垂坐的顾令月。
阿顾垂坐在窗前,笼烟眉微微蹙起,她今年才刚刚十九岁,正是少女最玉质韶龄的年纪,生的柳眉细腰,虽与大周时下的丰润美人并不一致,但另有一种楚楚可人的风情,谁也无法否认是个惹人怜惜的美人儿,想让人掬在掌心中怜惜。带了一丝润泽,美丽的像是初春的一株杨柳,
这样的美丽,甚至让自己这个女子都难免有些心动。
玉真窥破了紫云楼中发生的一丝秘事,心思复杂之余,望着顾令月,竟诡异的生出了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骄傲。
“阿顾,你觉得可有几分不适?”
顾令月笑道,“我觉身心舒畅,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了。”
玉真公主想着适才的事情,又是复杂,又是骄傲伤感,“我的阿顾真是美。想来能得到大周最优秀男儿的折腰。”
阿顾的笑意隐了下去,露出一丝伤感,“小姨眼中,阿顾自然是千好万好。实则我不过是大龄女子,哪里有这般的人倾心呢?”
玉真公主唇角微翘,“阿顾不必妄自菲薄。许这世上,当真有人爱你爱的如痴如狂呢?”
顾令月微微一笑,“那就撑小姨吉言了。可我去觉得我经了这么多事情,心已经苍老了。这人世间,聚聚散散。若是一开始就没有聚,岂不是便不必害怕分离。”
玉真公主闻言心中大痛,勉强笑道,“小小年纪,怎生这般悲观,其实圣人……” “嗯?”顾令月一双荔枝眸凝着玉真公主,“圣人如何?”
玉真公主迟疑了片刻,“圣人其实待你一片真心。”
顾令月道,“我能感知到,也许终有一日,我能对过往释怀。可那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罢了。”
玉真公主瞧着顾令月一时哑然。
少年男女冤家。皇帝侄儿一片痴心,阿顾却始终未有察觉,今日之事许是姬泽身边之人作乱,但其难免行顺水推舟之事,论起来,多少有些对不住阿顾。“你们的事儿,我是再不管了!一切顺其自然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