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论,他对今日听春水榭之事私心颇为满意,虽事起意外,诸多因素巧妙施为下却为自己和阿顾创造了一个私密亲近相处的机会,水榭之中旖旎荡漾之处,不一而足。如今自己回想起来,还觉一缕幽香荡漾在自己鼻尖,对于安排了此等巧合之人,私心里颇为欣赏,并无气坏责怪之意。
可是玉真公主是宗室长辈,隐私暴露,折损了颜面,要求自己给她交待,乃是再正当不过的事情,自己不能拒绝。
扬声道,“来人,宣铁勇和蔡小昭。”
片刻之后,在水榭外跪着谢罪的蔡小昭和禁军副统领铁勇先后入水榭,恭敬参拜道,“末将、奴婢参见圣人。”
又朝着玉真公主行礼,“参见玉真大长公主。”
“今日朕与郡主在水榭之中,你等究竟是谁职司守卫门禁之事?”
铁勇闻言和蔡小昭对视一眼,
铁勇上前道,“此事都是末将过错。”拱手道,“末将一时疏忽,未看见公主。”叩了个头,“末将有错,还请圣人怪责,末将心甘情愿领责。”
蔡小昭闻言目光颇为怪异。
此事由他主张主导,也做好受罚准备,没有想到,铁勇竟一力承担此事职责。他虽性弄小巧,但为人亦有一份肝胆之意,并不喜欢旁人为自己担责的。拱手直声道,“奴婢亦有责任,当时铁统领尽忠职责,奴婢拉扯着他,令其分心。方致使疏忽。若要惩戒,奴婢方该当主责。”
又朝着玉真公主再拜道,“奴婢愿意领责罚,消除公主怒气。”
玉真公主盏盖击打,发出“咄”的一声,冷笑道,“好,好,你们同僚情深,倒显得我像是个小人了!”
姬泽垂眸啼笑皆非。
他虽尚未开口详询,却清楚身边这两个人性格,铁勇性子憨直,素来忠于职守,若要与护卫君王,与敌军刺客厮杀,自然是冲到最前头,却绝想不出这等出奇的点子。这等主意,胆大包天,但深论起来,却极贴合自己心意,究其机缘巧合,竟形成了极佳效应,若非深明自己对阿顾倾心之意,又有极大胆略,是绝想不出来的,定是蔡小昭主导。
虽自己心中妥帖,对二人并无多少责怪之意,但大长公主面子是要顾的,如不给个交代,怕是玉真拂面而去。将手中茶盏丢在一旁,“既是两个人抢着担责,就一并惩处就是了。”垂眸吩咐道,道,“将这二者俱拖出去,在外头责一百庭杖,”问道,
“你们可服气?”
蔡小昭和铁勇怔了片刻,俱都伏跪拜道,“末将、奴婢服气。”
门外守候禁卫军听命上前,将二人押解出去。
水榭外廷阶空旷,铁勇、蔡小昭二人伏在阶前,禁卫持着杖子行起杖刑起来。
碧湖湖光天色,在水榭外微微摇曳,一片天光。
姬泽坐在水榭当众,听着外间扑扑的杖责声传入榭内,唇角微微一翘,望着玉真公主道,“朕这等责罚,皇姑姑可能消气?”
玉真公主“哼”了一声。
自己这次受的委屈,若当真要消气,该当将面前这个罪魁祸首拖出去才是,只是这皇帝侄子君威深重,自己没法子动手,只得揪了御前两个小喽啰惩处,聊算出了心口一口子闷气。保存自己颜面,至于其他的,就不好继续追究了。
于是似笑非笑道,“我的气顺不顺其实并不重要。若是圣人尊重我这个做姑姑的,心中妥帖,自然就不会生什么闷气了!”
她性子素来风流开朗,从不将小节放在心上。此事骤然发生的时候,虽则脸皮红了一红,恼了一恼,但缓得一缓,便看开了此事,此时生了调笑之心,朝着姬泽笑道,“我素来以为圣人年少老成,倒不知圣人私下里竟有如此癖好,竟会听了人的春宫。”
这等话语,若是在这儿的是顾令月,脸皮薄,怕是支撑不住,脸红过耳掩面奔逃了。姬泽却是登基数年的铁血帝王,亲历战场,几度经过生死关头,哪里会被姑姑这般一点调笑给囧住,眉色不动,
“朕不过是不想惊扰了姑姑,倒没成想,姑姑兴致这么高。”顿了顿,又问道,“朕这回不会真的要有一位姑父了吧?”
玉真公主调戏皇帝侄子不成,反而被大侄子给调笑回来,脸蛋一红,“他日的事情,谁知道呢?”
姬泽微微一笑。
他虽与阿顾在屏风后同偕□□,心中畅美。心知玉真公主此次确实是受了委屈,心中实生补偿之意,“朕一向公平。李先生虽然主政官不成,才华却当真是尽有的。毕竟可能是朕日后未来的姑父,自家亲戚,当然不该如同旁人对待。姑姑可以好生想想,对李先生如何安排。”
玉真公主听了此语,心中倒也欢喜,起身略福一福,“如此,妾身替玄郎多谢圣人恩典了。”
姬泽伸手略扶,“自家亲戚,皇姑言重了。”
目光一转,望向水榭中的石冻笋白绢屏风,忽的开口道,“皇姑府上这面屏风,朕甚心喜之,可否请皇姑割爱赠于朕?”
玉真公主闻言眉毛不由微挑,啼笑皆非。
姬泽与阿顾在屏风后静候自己的□□,屏风之后,孤男寡女,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体。这时候事过境迁,阿顾面子薄,发生了这等事情,怕是惧这座屏风如火烧火燎,再不肯要的。
姬泽不知道是出于怀想当时□□,还是不愿意这架事涉私密的屏风落到旁人手中,开口向自己索要屏风,自己不一而足,微微揣想,倒也不免好笑。
扬眉道,“这座屏风乃是阿顾的,我须得先问过她的意见,若她不肯要了,我自当将之送入太极宫。”
姬泽闻言低低的笑起来,“如此,朕就惠承皇姑美意了!”
水榭外,宫人执着责杖,准备着向蔡小昭和铁勇执刑。
这些宫人都是人尖子,蔡铁二位虽然遭圣人责罚,但这一百庭杖,是为了全玉真大长公主的面子,方令下来的。实则圣人心中,对这两位并无厌恶之情。因此杖责的侍卫虽然做足了架势,板子打在人身上,响声极大,实则力道却轻,并不会伤筋动骨。
待到一百杖结束,铁勇活动活动筋骨,犹自能够起身,“哎哟”、“哎哟”的叫唤,望着蔡小昭道,“老子这次可是被你连累惨了。”
话语虽然抱怨,却无怨恨之心。
蔡小昭闻言眉毛微挑,笑道,“这事是我拦着你做下的,你在御前大可直承,何必替我遮掩?”
铁勇道,“奉命守卫圣人的我,虽则确实听了你的劝语,可是决定是我自己下的,责任当然该当是我负。”
蔡小昭微微一笑,“你这傻子!”
蔡小昭和铁勇受罚之后,撑着前往御前谢恩,身体犹自剧痛,却凭着惊人的毅力爬起来,望向铁勇,“可还能起身?”
铁勇受激,一个鲤鱼打滚跳起来,“自然能。”
“既如此,”蔡小昭抹了抹唇角,淡淡道,“随我入内向圣人谢恩。”二人前往皇帝面前复命,正逢玉真公主要离开,玉真公主见了二人凄惨模样,心中怒气渐渐平息,摞下话语,“从今而后,莫要再让本公主见了你们。”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