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禄沉默了会儿,“她只说,希望你此生不要活在怨恨里;希望你什么都不知道,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有人替他们照顾你。”
媛湘的眼泪扑朔扑朔掉下来。她怎么能没有怨恨?是谁害她的幸福支离破碎,家破人亡啊!
宋禄默默递给她一张帕子,媛湘摇摇头,从袖中拿出丝绢自己抆拭了,平静地道:“走吧,公主还在等着酸醋鱼。”
宋禄微愕,她的情绪变得真快,也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得多。从出发到御膳房,再回欢颜宫,媛湘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句话都没有再说过。
这一整天发,她看起来都闷闷的,提早和颜欢公主和翠妃娘娘告了假,回玉圆殿。在玉圆殿门口遇到夏茉,夏茉喊她,她也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径直回屋了。
夏茉身边的宫女有些不耻地道:“舒司仪很不懂规矩,要不是姑姑你抬举她,她今日怎么能做到司仪这个位置?”
夏茉冷冷地瞥了宫女一眼,那宫女自知失言,退缩了一下。夏茉望向媛湘离开的方向,眼中多了几分复杂的色彩。
第14章 探寻(3)
媛湘撑着脸,望着窗外竹影绰绰。
从傍晚开始,雨就滴滴答答下个不停,狂风吹动树叶,在墙上映出凌乱的影子,在暮色时分显得格外凄凉。
正如她的心境一般。
媛湘手中的茶已经冷了,她握着细细的瓷杯,在这微热烦闷的夜晚,感觉到了一丝彻骨寒意。
如果说她之前觉得父母的案子永远不能翻身,永远不能手刃仇人,那么她现在,就要去挑战这个“不可能”。
她的目光转向蜡火。层层叠叠的蜡泪凝固在烛台上,微弱的烛火颤悠悠地在风中发出光芒。媛湘忽然伸手,掐灭了那点光,整个房间便陷入了黑暗。
媛湘想起什么,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一把伞,往屋外走去。
雨大风疾,下过雨的夏天,也不禁觉得有些微冷。媛湘走得很快,朝着宝翠宫去。她是去找宋禄的。
那么重要的问题,她怎么会忘了问?
走到宝翠宫前,她才发现四处死寂沉沉,这个时辰,大伙儿都已经熟睡了。她站在宝翠宫门口徘徊,现在见不到宋禄,只能等明天了……可要等到明天,该是多么难耐,今夜,她也别想成眠了。
忽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媛湘回头,看到一个执伞的男子,穿着白衣,超尘脱俗般地飘逸。
不是杜锦程是谁?
他的目光与她在空中碰撞,“下着这么大的雨,你不睡觉出来做什么?”
媛湘看了看宝翠宫里面。
“要见翠妃娘娘?”
她摇摇头。
“那是要见谁,我去帮你叫唤。”杜程锦仗义地说。
她仍然摇了摇头,“你在宫中可以随意走动么?”
“当然不可以,所以你每次看见我,我都是在深夜四处游荡。”他轻轻一笑,眼睛灿亮得闪烁光芒,“我爬树爬墙的功力十分了得,你若真的想找宝翠宫里的谁,我可以帮你实现。”
他的身份已经十分尴尬,以公主那性子,恐怕他未必是自愿入宫,万一被冠以私入后宫的罪名怎么办?媛湘可不能让他去冒险。“不必,再等几个时辰便是了。”
雨又大了几分,媛湘说:“我先回去了,你也去避避雨吧。”
“我送你。”杜锦程跟在她身边,“此时夜深,没有几个人走动,不必担心会被撞见。巡逻队常去的那些地方,我已经了如指掌,你不必担心会撞上别人。”
媛湘默许了。她倒不是要杜锦程相送,只是在这个夜里,她觉得特别的哀凄,孤独;十六年来,她从未有过如此孤寂的,孑然一身的体悟;四年前年幼,对亲人的死痛则痛矣,却很容易就能从悲伤中缓过神来;而程泽雪给了她母亲还在世的希望,宋禄却给了她最痛的消息;她不能像四年来没有母亲的生活一样淡定自若,因为娘是受了折磨而死的,父亲没有陪在她身边,她更没有!
也许母亲离世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想到这里,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她听到杜锦程的声音:“走慢些,你裙子都湿透了。”
媛湘缓过神来,才发现自己走得确实很快,裙角湿到大腿,绣花鞋更是脏污不堪。
“你有心事。”杜锦程的目光拂过她失神的脸庞,下了结论。
“谁能没有一点心事?”她望着地上,放慢了步伐。
“我觉得很疑惑,你一个相府千金,既然选秀失利,应该回家待字闺中,为什么留在宫中做个女官?”
“你又为什么进宫来做个钗匠?”
杜锦程摊摊手,“你看到了,我情非得已。”
“公主将来要娶你,你难道真的要嫁吗?”媛湘不无嘲讽。
“那就恕杜某不敬,先要逃之夭夭了。反正我无父无母无牵挂,飘到别处,他们就找不着了。”
媛湘喃喃地念着无父无母无牵挂,起了同病相怜的怜悯。“你是孤儿啊……”
“嗯。”
“那你倒乐观得很。”
“怎么不乐观呢?如果不乐观,我二十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媛湘对他便多了几分好感。“那是谁抚养你长大?”
“我在丛林里吃野果长大的。”
媛湘张大了嘴巴,杜锦程看她的模样,止不住笑了。媛湘便哼了声:“你不如说你是喝着西北风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