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杜预脸色起了几分变化,忍不住问道:“大人,您真的要反对大总统称帝?虽然我知道我不应该多嘴,可如果只是因为大总统打压大人您,而因此恼恨在心,那我即便是冲撞大人也要好好开劝一番。”
袁肃看着杜预的样子,忍不住大笑了起来,他伸手拍了拍杜预的肩膀,说道:“你还是够忠心,你放心吧,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会告诉你我的计划,现在你也不必多问,总之我不会像你想的那么轻率。你且按照我的吩咐去就是。”
杜预稍微有了几分安心,他再次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
经过几天时间的安排,通过还在南方活动的高顺以及各地军官俱乐部的关系网,在广州、香港、上海等地的接应工作总算尘埃落定。袁肃没有去送杜预,甚至还要求杜预尽量隐蔽行踪,趁着晚上的时候离开了法租界,搭乘了凌晨的火车南下而去。
袁肃之所以要杜预去散播这样的谣言,目的就是要给南方革命阵营提供一些信心。
不过正如杜预所担心的那样,这条谣言肯定会让他本人承担一定的风险,尤其是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而且自己又曾经公然与袁世凯对抗,十之八九会引起袁世凯的戒心。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使得这个谣言显得更加真实,也能让南方革命阵营的人感到大有希望所在。
他已经盘算好了,只要不让人亲自抓到杜预散播消息,无论袁世凯用什么手段来质问自己这个谣言的实情,自己都会坚决矢口否认。没有任何人证物证,完全可以推卸是南方革命阵营的一次舆论阴谋而已。
至于南方方面在获悉这个谣言,也是很有可能会派人来天津。
袁肃的态度就是对北方否认谣言,对南方则是多种暗示。南方那边只要从林伯深口中套出关于这个谣言的一些消息,势必会信以为真,到时候他还会要求革命党人暂时保密,否则一旦计划泄露势必会一败涂地。
这个计划最终可能会牺牲林伯深的信任,但关键还要看事情究竟会发展到什么程度。
到了七月初,杜预陆续在广州、香港和上海秘密活动了一番,按照之前早已打听好的革命党人聚集地,用一种比较隐晦的方式开始散播谣言。正是南方革命阵营最为鸡肋的时期,这个谣言显然就像是枯树逢甘露、久旱遇雨霖,一下子就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灯,哪怕这盏灯很迷糊也很薄弱,可好歹是一份希望。
短短几天的时间,关于袁肃意欲密谋反对帝制的消息,便先在广州、香港传出了动静。
一些小报纸甚至还专门写了一篇议论,毕竟袁肃虽然赋闲在租界,可昔日的威名还是有一定人气根基所在,稍微有一些让人不解的动静,很快就能引发一轮关注瞩目。
不过这一轮活动才刚刚要火,却又莫名其妙的被人们刻意打压下来。渐渐的便又销声匿迹了。而之前一直被人们津津乐道,并且至今仍然由官方喉舌大肆造势的帝制一事,逐渐的又回到人们的视线之中。
倒不是革命党人为了给袁肃提供掩护而刻意压着消息,对于许多革命党人来说,还不得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从而让北洋内部先行乱起来,然后他们便有机可乘。只是袁肃在提前安排接应工作时,还特别做了一些额外的指示,尽可能掌控好舆论的走向,只需要达到一闪即过的效果就足矣。
另外,杜预所遵照吩咐散播谣言的地点、场合并不多,无论是广州还是香港也就是那么几处地方罢了,与别人逢场作戏,通过聊天谈话说给周边的人听。这样的传播力度根本并不强,也就是随意的这么一说罢了,能真正来兴趣的人根本不多。
第34章,香港分部
前前后后经过大约半年的时间,中华革命党总算在广州和香港站稳了一定脚跟。不过如今的站稳脚跟并不像是大革命时期那样,意味着已经完全可以掌握一个地方的政权,或者获得该地政权的支持。仅仅只是有了几个比较安全的落脚之处,以及一定规模的组织成员罢了。
今时非比往日,二次革命的失败给革命党造成的损失实在太惨重。
在香港九龙加士居大道南部街角的地方,是一栋前不久才刚刚粉刷过外墙的三层小搂。这里便是中华革命党在香港的秘密分党部,如今英国人对中国革命势力的政策不算友善,所以在对外活动上仍然需要有所保密。
原本这栋小楼已经很是破旧,革命党人经过一番周转才好不容易接下了楼房。后来一直因为经费不济的缘故,就连小楼的装修和添置陈设方面都拖拖拉拉许久,直到最近总算从昔日同盟会故人那边筹集了几万元的经费,这才有机会将小楼简单粉刷了一遍。
之前负责香港分部运作的人正是胡毅生,然而就在两个月前,廖仲恺奉孙中山之命亲赴香港统筹党务,并且全权负责组织反帝制和武装讨袁的前期活动。对于廖仲恺来说,从日本出发时还是信心十足,更是坚决的希望能干出一番大事来。可当他到达香港之后才发现,如今国内的情况已经有了重大的不同,革命活动也不再想早些年那么容易筹划。
在已经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香港分部的革命活动只能用“举步维艰”来形容。
除了勉勉强强改善了筹集革命经费的情况,以及与云南、四川取得了一定联系之外,廖仲恺几乎就没有再取得任何进展。他是寄希望于唐继尧能够号召西南诸省的军队组织讨袁军事力量,虽然之前的接触彼此留下了好印象,也初步磋商了合作计划,可随后便如同石沉大海一般几乎完全失去了联络。
香港和广州早先都有派人在广西、云南常驻,而这些常驻的联络点同样是没有收到什么进一步的消息,一切就放佛之前的联络只是一场梦罢了。
就在廖仲恺以及中华革命党陷入踌躇困境之时,前不久在外面收到的一些小道微言,多多少少改善了目前的处境。
七月十四日的下午,负责前往广州打探消息的胡毅生总算赶了回来。
廖仲恺连忙让胡毅生来书房见面,不等对方稍微喘一口气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可有什么消息?到底是怎么回事?”
胡毅生脸色有些许的兴奋,他连忙点了点头说道:“我打听过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之前还上过报纸。我离开广州的时候还托人发了一封电文到上海,向肃仁贸易公司的一些旧友了解详细的情况,据说袁梓敬身边一名姓杜的副官这段时间就在上海这边,但是他们也不太确定到是怎么回事。”
廖仲恺微微皱起了眉头,疑惑的问道:“什么叫不太确定是怎么回事?袁梓敬的副官到底在不在上海,之前的消息又是谁放出来的?”
胡毅生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上海那边的回电很简短,话也没清楚,怕是肃仁公司那边也不知道具体详情。依我看,我们还得派人去上海。上海肃仁公司的老板就是林伯深,他之前还是国民党的党员,又与袁梓敬交情颇深,一定能从他那边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廖仲恺来回踱步凝思片刻,一时没有立刻回答胡毅生的话。虽然他对这件事极有热衷,也认为这是改变目前困局最好的办法,只是上海那边的情况还有许多尚未可知的地方,尤其是林伯深,从一开始就不是属于孙派的国民党员。不得不说,孙派和宋派之间的隔阂十分之大,即便表面上大家都能掩饰的很好,可背地里的明争暗斗却又是恶劣至极。
就好比说转移到日本之后,昔日国民党中宋黄派的资深党员大部分都拒绝加入中华革命党,黄兴更是另起炉灶搞起什么欧事研究会。在过去几个月的时间里,欧事研究会与中华革命党之间形同水火,时不时还会在一些报纸上发表文章来针锋相对。
诚实的说,廖仲恺本人是很希望那个能够化解宋黄派与孙派之间的矛盾,他认为这次袁世凯称帝一事,完全可以成为两派之间重新联合的契机。只是在还没有完全得到可行性的计划之前,他还是必须更为小心一些才是。
等了一会儿之后,胡毅生见廖仲恺没有回话,不禁忍不住再次问道:“先生,这件事,您到底怎么看?若是决定下来的话,我们也得尽快开始安排相关的联络才是。”
廖仲恺缓缓叹了一口气,颇有深意的说道:“当年在上海时,我们都是跟林伯深有过接触的,只是以前从来没有看重此人,只怕连孙逸仙都只是借助他家的财势,仅此而已。其实林伯深不是愚笨之人,党内怎么看待他,他心中必然是有数的。昔日我们不看重他,今日有难却还要找他,唉!”
他没有把话说得太透彻,但是胡毅生却听得心知肚明。
顿了顿之后,胡毅生有几分懊恼的说道:“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国家大义为先,还是个人恩怨为先,孰重孰轻,难道先生比我还有糊涂吗?”
胡毅生是年轻人,性格上自然有颇多冲动的地方,不仅仅是对革命大业充满了迫切,同时也对党内目前明争暗斗的局势感到很不满意。
这一句话多多少少还是控制了一些情绪,不过却让廖仲恺忽有惶然,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最终点头说道:“你说的很对,值此时节我们不能再有过多的疑虑。毅生,就有劳你再辛苦一些去一趟上海,务必从林伯深那边打听到更详细的消息。当然,如有可能,最好还是竭尽所能说服林伯深,支持我们此次反袁反帝的革命活动。”
胡毅生郑重其事的答应道:“此事义不容辞,我一定不遗余力把事情办好。”
廖仲恺微微颔首,欣然的说道:“如此甚好。差不多明后两天你就出发。林伯深或许可以成为我们跟克强先生握手言和的一个突破口,据说上个月蔡松坡已经到了日本,是克强先生亲自前去迎接的。上周又听福冈那边传来消息,说蔡松坡应邀加入了欧事研究会。”
胡毅生这半年来都在香港处理党务,并不清楚北京和日本那边的与中华革命党无关的消息。不过自从廖仲恺来到香港之后,倒是时不时的听廖仲恺说起中华革命党现在迫切希望拉拢蔡锷,因为蔡锷在西南诸省之中颇有威望,包括唐继尧在内的许多西南军事将领,早先都是出自蔡锷门下。
单从这一点来看,他不难猜出党内是希望拉拢蔡锷来给唐继尧制造压力,从而迫使唐继尧以及西南诸省军阀支持倒袁革命。只是他同样很清楚,欧事研究会和中华革命党之间还是存在很大的差别,单凭孙中山要求所有党众画押宣誓效忠这一点就够有争议了,蔡锷从一开始就没有主动联系中华革命党,已经可以表明其个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