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犹豫了一下,掀起车帘向外望了一眼才答道:“我知道,可是我许久未来风月楼了,心中有些挂念秋醉姐姐,现下马上要到风月楼了,我只和秋醉姐姐说两句话便走,绝不多做逗留。”
戴好斗笠月奴扶着我下了马车,我抬手看了一下,风月楼还是老样子,似乎无论我离开多久,风月楼都会以它最初的面貌来迎接我,从来不曾改变。刚一进入风月楼中,我便被冲鼻而来的脂粉香气熏的一阵作呕感,好在强忍了下来。虽然掩饰的极好,我心下却不无唏嘘,从前我可是极爱泡在这样的温柔乡中的,潜意识里也把自己当成了个男儿,这有了身孕后,怕是肚子里的宝宝也不赞成我再往这里多跑了,大概是极度抗议以后会有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娘亲。
适逢中午,风月楼中稀稀拉拉的坐着两三个人,这也正常,风月楼做的是迎来送往的生意,晚上才上营业的时间,白天姑娘们都在休息才对。迎上来的是一个脸生的龟奴,点头哈腰道:“公子来的不巧,现下姑娘们都还没起来呢,您看您是再去转转还是等会儿?”
“你们余老板在吗?”我抬首隔着幕篱看了一眼余秋醉所住房间的方向,没什么语气的问道。
第三百二十八章 在生本求多子孙
“余老板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回来了,现在楼里的事情都是王妈妈在打理,要不小的把王妈妈给请下来?”
两个多月没有回来?自我将风月楼送给余秋醉之后,余秋醉便从未曾离开过风月楼,即便我不在的十年间她也是一直在苦心经营着风月楼的,什么原因能使她将风月楼抛下两个多月不闻不问?
“那你可知余老板去了哪?去做什么事?”我有些疑惑的问道。
那龟奴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精明的双眼眨了眨道:“这可是说不得的。”
我侧首示意文弈拿出一锭银子交到那龟奴手上,登时那龟奴便喜笑颜开了,四下望了一下才低声说道:“公子有所不知,别看我们余老板已是徐娘半老,那也是风韵犹存的,小的听说余老板是跟着她一个老相好走了。”
老相好?就我对余秋醉的了解,即便是在临水时她有常接的客,可能当得起相好这一字眼的,世间大抵也就拿一个人了。难不成余秋醉已经想的通透,决心回到欧阳子偕身边去了?可倘若是这样的话,她大可将风月楼转卖出去,完全不必留下这么一个大摊子在此,况且以余秋醉的个性,十多年都等了,就算要重回欧阳子偕身边也不必急于一时才对。
坐上马车离开风月楼前,我掀开车帘看着楼身上虫儿两个大字怔愣出神了好一会儿,心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就是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就好像拼图时只少最后一块便能知晓的真相,我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最后一块拼图。
自风月楼回来后,许是路上颠簸的有些劳累,再加上多吃了点糖葫芦,回到葬心阁后我便不舒服,懒懒的躺在床榻上,晚膳也没有用。文祀诊完脉之后语气不善的数落了文弈和月奴一顿,便急急忙忙的去煎药了。可即便是服了药,晚上睡的也是不怎么安稳,辗转反侧至天刚蒙蒙亮时才总算是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经又是日上三竿了。
月奴在床边坐着,手中绣着什么东西,琴儿画儿在不远处的软榻上一个扯着丝线,一个也在做着绣活,我懒洋洋的侧首问道:“什么时辰了?”
月奴放下手中的针线答道:“已经巳时过半了,夫人要起身吗?”
我摇了摇头:“昨晚上睡的有些不踏实,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你且扶我起来坐一会儿吧。”
昔年我重病缠身之时也不似眼下这般的虚弱无力,几乎全靠着月奴的力气我才坐了起来,琴儿又将两个厚厚的靠枕垫在了我身后,我才算是觉得舒服了一点。月奴重新坐了下去,将手中的绣绷递到我面前笑着问道:“夫人您看看,奴婢给小公子绣的肚兜,您看看这图案您还喜欢吗?”
我那在手中上下看了起来,其实我对于这些东西是一点不通的,可毕竟是给我肚子里的小娃娃绣的,我怎么着也该瞧一瞧,筛选筛选才对。我细细的瞧了好一会儿,有些生气的问道:“月奴,你怎么绣怎么丑的图案?这个是个蝎子吧?还有这个,这是个蚯蚓,哎呀,这个更丑,这是个蛤蟆,你这都绣的什么呀!”
我像模像样的评价完,刚要说不合格,抬首却看到月奴琴儿和画儿都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盯着我,我有些奇怪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底气不足的问道:“我脸上有什么吗?你们干嘛这么盯着我看?”
月奴自我手上抽走绣绷,无奈的摇头道:“就知道不该问您的,您自小连针线都没有碰过,自然是不懂的,这个是绣的五毒,可不是什么蚯蚓蛤蟆之类的,五毒是辟邪的,希望宝宝健康长寿,无病无灾。”
我干笑了一下,又拿过几个已经绣好了的,有虎头,有和合二仙,全部都绣的很漂亮,突然想起了自己身上的肚兜从来都是月奴给绣的,是什么图案倒从未注意过。想到这里我拉开寝衣自己看了一眼,抬首问道:“月奴,为什么我的肚兜上绣的不是五毒,也不是花,而是石榴呢?”
月奴和琴儿画儿相视一眼都笑了起来,画儿答道:“石榴象征的是多子多福的意思,夫人难道不知?”
我满脸的黑线,嗔怪道:“生一个就这么费劲,折腾的我就够呛了,还多子多福呢,我看是我多病多灾才对。”
“呸呸呸,夫人说什么呢,快吐吐,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老天爷没听到啊,没听到。”月奴感觉双手合十对着天的方向拜了好几拜。
闲来无事,琴儿便帮我拿来了昨天在市井小摊上买到的几本书,月奴是打算要我洗漱一下吃些东西的,奈何我昨儿许是真的吃多了,一丁点的胃口都没有,窝在床榻上看了好一会儿的书,三人却还在不断的做着绣活,我瞄了一眼琴儿和画儿手中的,有虎头鞋,虎头帽,还有就是颜色鲜亮的小衣服,竟没有一件是做给我的,我当下便有些不快起来,撅着嘴问道:“你们给这小东西做这么多的衣服干吗?这在我肚子里还不足两个月呢,做的衣服我看思城都能穿了。”
月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还没做娘呢,就吃起自己孩子的醋来了,这往后要是公子多疼宝宝一点,夫人你这做娘亲的还不有的是醋可吃了。再说了,这小孩子长的可快了,一转眼就长的很大了,夫人您不会做绣活,我们这些做奴婢的免不得就要多做一些,总不能叫宝宝光着屁股吧?呵呵···”
不理会月奴和琴儿他们的调笑,我小心抚摸着那一件件的小衣服,就仿佛抚摸着自己的宝宝一般,有些爱不释手的感觉。趁着月奴不注意,我将一件最小的衣服悄悄塞到了枕头底下,刚做完这个小动作,外面便传来通报声,睿亲王妃带着小世子来看我了。
明珠牵着思城的手出现在寝殿外厅,隔着帷帐瞧见我,思城一把挣脱开明珠的手便向着我小跑了过来,明珠轻笑道:“昨儿就跟我闹着说要来看望姑母和小弟弟,可昨儿王府有客,我不得空,他便闷闷不乐的一整天。”
伸手接住思城小小的身子,我抬首看向明珠,一席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衬托出其曼妙的身段,绾着涵烟芙蓉髻的发上簪着云脚珍珠卷须簪,两只累丝珠钗步摇随着走路的动作前后摇晃着,比之多年前多了一丝成熟后的风韵,少了从前那股怯生生的羞涩感。
“这才说明我们亲近嘛,对不对思城?”我笑着揉了揉思城胖乎乎的小脸答道。
明珠坐在了之前月奴所坐的圆凳上,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有些担忧的问道:“看你这样子似乎还没有起身,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我苦笑着身上抚了一下自己的发,幽幽叹了口气:“都怪我,月尘去青山关之前交待我要好好静养,可昨儿我没听话出去了一趟,还嘴馋的吃了两根糖葫芦,回来之后便觉得不舒服,好在文祀煎了药服了,今天已经好多了。”
“我总觉得这次你回来比上次憔悴了不是一点半点,还有这双手,从前我可是羡慕的不行,怎么如今伤的成了这个样子?”明珠小指和无名指上带着镂金菱花嵌翡翠粒护甲的双手之气我的手来,语气满是惋惜。
我另一只手拍了拍明珠的手背,笑着安慰道:“还好,现在不疼了,就是有点丑,其实月尘是有办法帮我医治成原来的样子的,只是要将十指的指骨全部折断,我倒是无所谓,可月尘担心我受苦,便安慰我说丑点就丑点吧,不然完美的都不像是个人了。”
“姑母不是人,姑母是神仙,是最漂亮的神仙。”明珠还没来得及开口,思城便抬首望着我一脸认真之色的抢白到。
这句话把我和明珠都逗乐了,哄着思城玩笑了一会儿,我便要画儿和琴儿带着思城无外面荡秋千去了,直到那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寝殿转角处,我才看向明珠:“是不是担心九哥?”
刚刚还笑的很是明艳的明珠脸上立马挂满了愁容,有些苦笑道:“哪能不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是日夜不安,你也知道,我和孝真近几年来几乎都是聚少离多,有时候他回王府,我甚至都有些不适应了。”
我手上使力握紧了明珠的手,出言安慰道:“快了,苏国亡了,只等青山关那边平定了明国和北袁,到时你就能和九哥长相厮守,再也不用担心过着眼下这般聚少离多的日子了。”
明珠浅笑着点了点头,抬首说起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有件事我想要告诉你,前日王兄派人送来了一封手信,信中提到了一些平定叛乱的办法,我自来不懂这些,孝真又不在,我便想着来问问你便是。”
听到这句话我挑起一边的眉盯着明珠的脸,心下虽有些怀疑,却还是浅笑着问道:“既然是进言平定战乱的计策,南元王大可将奏折上呈至朝堂之中便是,怎么会想起在给你的手信中提起这些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我欲忧思,心有忧思
听到我的问题,明珠不自然的笑了笑才说道:“王兄也有他自己的理由,念秋贵为大祈皇后,王兄觉得有些话若是由他来说,免不得是要落人外戚干政的口实的。”
我转了转眼珠,浅笑着道:“南元王虽为外戚,却更是大祈的臣子,臣子向皇帝进言何过之有?再者,若真是良策的话,于大祈,于南元岂不都是一件幸事?南元王又何必如此过于小心翼翼?”
明珠被我的话堵的有些尴尬,而在看到明珠尴尬的表情之后我才觉得自己又犯了从前的老毛病了,上次因为苏国拥兵反叛之事我似乎也是这般咄咄逼人的质问着宁三,想起那次的事我心下一阵后悔。我究竟在怀疑什么呢?明珠嫁给九哥这么多年,就连思城都这么大了,念秋又做了大祈的皇后,欧阳子偕和明珠无论如何都该是最盼望平定叛乱,保全念秋皇后之位的人,就算信不过欧阳子偕,可明珠对九哥的这份情谊又岂容我胡乱的揣测怀疑呢?
想到这里我忙拉过明珠的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嫂嫂不要生气,你素来是知晓我的个性的,从前轻易是不敢相信他人的,久而久之这也就养成了一种习惯,嫂嫂不要多心,单看嫂嫂对九哥的一番痴心,我便知晓今天这话委实是说的不应该了。”
似乎有些没料到我的反应,明珠脸上说不出是什么样的表情,好一会儿才叹道:“我素来知晓你是这么个谨慎的性子,又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我生就是一个无甚大用的女子,每日也只能待在王府之中,再不安也就只能烧香祈福,向上天祝祷,无论是战事还是朝中事是一丁点的忙也帮不上,所以这次王兄来的手信中稍稍提了一下我便急着找你问问,是不是可行,若是可行的话要怎么做。”
见明珠没有怪罪我的意思,我才松了口气,想着既然明珠来找我了,无论是不是良策,可行不可行的都是后话,她既想要说我姑且听上一听也无甚大碍。遂会心的笑道:“嫂嫂不生气便好,不然九哥回来免不得是要寻我的麻烦的,那嫂嫂就将南元王的计策说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