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男子?听到小桃的形容我真的很想笑,话语间不禁有些得意:“你是未瞧见过我的夫君,不然是决计不会将这形容词用在严洛身上,不过,话说回来,即便严洛果如你所说是世间第一的男子,我也不会爱上他。正如严洛是尹玉泽的心结一般,我的夫君也确然是我的心结,我对我夫君的爱也同样是超越了性别,超越了生死,高高凌驾于我的生命,尊严,身份,地位之上的。”
说着不自觉的握紧了胸前挂着的三生石,早些年即便时时腻在一起,也总觉得两颗心之间有着隔阂,抱的越近也觉得疏远,如今过着这般两地分离,聚少离多的日子,心却是前所未有的紧贴着的,也正是因为心在一起,所以眼前有着这么远的距离却也不觉难捱。
听了我的一席话,小桃塞在嘴巴里的一个啃了一半的鸡腿吧嗒一声掉在了桌案上,表情呆滞的盯了我良久良久。
第三百章 却是旧时相识(上)
在这米州待了三日,我一改之前着急忙慌赶路的姿态,反倒是气定神闲的住了下来,每日闲来无事便坐在房间中那扇窗前,俯视着这米州城中的世间百态。不过才三日,这米州城比三日前聚集的行乞的人愈发多了起来,乞讨不得的人便开始偷,抢,我也只能眼看着米州一日~比一日混乱。
小桃却显得比我着急了很多,几乎每日要询问我好几次,这样耽搁下去她所中墨雪的毒会不会毒发,这个我自然也是不会告诉她的。端起桌案上的盖碗,我饮了一口茶汤,愈发觉得物有所值,钱没有白花的,这样的年景,这样的乱世还能喝到这上等的普洱,等闲的人是做不来的,想来这老板很是有些门道。
“这茶是好茶,不过这沏茶的人功夫不怎么到家。”淡淡的醇香在喉间化开,我却万分想念月尘煮的茶汤。
侧首看到窗外几个纨绔子弟正不知因何事围着两个年轻人拳打脚踢,小桃坐在我身旁,一脸不满的在给墨雪做按摩,见我望着窗外摇头,小桃好奇的问道:“夫人,难道您不打算伸张正义?除暴安良?”
我讥诮的一笑,放下盖碗,将墨雪抱回到我怀中才闲适的答道:“伸张正义是江湖侠士的作风,除暴安良是官差们的责任,与我何干?我何苦要去揽那闲事?再者说,苏行云在前方与我大祈作战,他这后院若是着了火,我不上去添两把干柴已是仁至义尽,你倒还指望我上去帮他灭火不成?”
或许我的这一番话说的忒凉薄了些,就小桃这个算不得善良的人都拿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我,被她这么一看,我也开始在心中反思了一下,我除了袖手旁观之外,还真的没有做些什么添油加醋之事,似乎有些不符我的身份,看来我还真的需要去添些干柴,以助这把活燃烧的更旺一些。
我这人做事素来没有什么章法,想到了便要去做,既然此番想要给苏行云增加些麻烦那也是想到做到的。将墨雪放在软榻上,我转身看向小桃,由衷的道:“你此番倒是提醒了我,我现如今既身在苏国,自然是要做些让苏行云头疼的事的,即便不能叫他头疼,那也要叫他不舒服一下,你委实是个人才,便随我出去转转吧。”
其实我这一番话说的千真万确的是出自真心,不过听在小桃的耳中似乎完全不是这么个滋味,我因寻到了事情可做,自也没去理会小桃脸上那不痛快的表情。下楼时,那老板连忙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候在了楼梯下,脸上因堆满了笑,愈发显得脸上的褶子多了起来,看起来和天津卫的狗不理包子有一拼。
“二位客官这是要出去?”
我点了点头,隔着幕篱看着这老板答道:“我二人来了有几日了,此番打算去这米州城中去转转。”
听到我的话,老板看了我身后的小桃一眼,语气很是诚恳的建议:“既然二位要出去转转,倒也无妨,只是这位姑娘也该买一顶幕篱遮遮面才是。
听了这话不只是我,就连小桃也很诧异,小桃向前一步迈到了这老板面前,语气不善的质问:“你这老头是个什么意思?本姑娘花容月貌,难道出去还有碍瞻观不成?”
听到这里,我又极认真仔细的将小桃上下打量了一番,无论是面容还是身量都算是无可挑剔的了,万不会如小桃所言有碍瞻观,难不成这老板是在帮卖幕篱的拉拢生意?或者说他这客栈正是兜售幕篱的地方?想到这里我左右打量了一番,除了客栈该有的摆设,没见到什么其他的,所以我也是一脸不解的看向这老板,等着这老板给个解释。
显然被小桃的气势吓了一跳,老板边摆手道歉便想门口的方向退去,弹出半个脑袋在门外左右张望了一下,才重新回到我和小桃面前小声的道:“两位客官有所不知,近来整个苏国都不太平,米州距离王都鹤城最近,近日却也混乱成了这番模样,这周边所有的难民都向着米州涌来,两位客官又都是女儿身,小老儿觉得这财不外露和美貌不外露一样的重要。”
这老板虽说的头头是道,可我总觉得他没有讲实话,毕竟若只是这样的话他完全没有必要出门张望,有时候就是这样,可能一切只是自己的臆想,却因为偶尔的才对,这种臆想被命名为第六感,并被人大肆宣扬,信服的人也愈发多了起来,比如不才在下我,现在就很相信自己的这番臆想。我笑着对这老板答道:“不妨事的,朗朗干坤之下,难不成还敢有人当街对我二人做出不规矩的事情来不成?”
假意要跨步向门外走去,却被老板突然挡住了去路,我故作不甚理解的问道:“老板这是作甚。”
老板苦着一张脸,叹口气道:“也罢,小老儿是生意人,二位又是我这小店中最财大气粗的客官,小老儿不妨告知二位便是。若只是难民闹事倒还算不得什么大事,横竖有官府的人担着,可是近一年来,王都鹤城,以及周边一些小城都有为数不少的美貌女子被人杀害,说来也奇怪,这杀人者不劫财不劫色,却要生生将一张脸皮扒下来,就在两位客官来之前两天,城西绸缎庄王掌柜的小女儿就被人给扒了,小老儿瞧了一眼,那叫一个恐怖,唉···”
扒皮之术?小桃显然被唬了一大跳,可我觉得她这一跳委实是装出来的,想她乃是北袁巫女,操控那些死尸都不觉得害怕,眼下只是听了听就觉得害怕了?我愈发好奇起来,不禁问道:“难道官府都不管吗?”
我这一问老板又是一愣,四下又瞧了一遍,确认除了正靠在一角打瞌睡的小二之外再无他人才声音愈发小的答道:“小老儿也是听一位在王都莫大将军府中当差的亲戚说的,去年苏王封了莫大将军的姐姐为郡主,话说这郡主奇怪的很,整日戴着一张面具,从未有人见过她真实的容颜,只以为她或许是容貌生的丑陋,又或者容貌被毁以此面具遮丑而已,可时日长了,从那些随身伺候她的人嘴里得知,她那面具竟是生生的和皮肉连在了一起的。”
“啊?连在一起的?”小桃惊呼的一半,连忙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巴。
那老板连忙伸出食指做出嘘声的动作,又往门口的方向瞧了瞧才继续道:“万不可声张,我那当差的亲戚有一次和小老儿喝酒,醉了之后才吐露出来,说有一次无意间瞧见这位郡主的房中挂着很多张人的脸皮,均是些容貌秀美的妙龄少女的脸皮,那郡主每日都在抚弄那些脸皮,看上去几乎是爱不释手,你说这事官府还能管吗?那不是自找死路?”
老板和小桃都在唏嘘不已,我却心头一跳,莫邪的姐姐,还毁去了容颜,这世间怕也只有那人了。记得当初孙京曾传书信于月尘,特意提过妙晴已经疯掉,我当初因对莫邪和莫愁均觉得愧疚,故而在月尘回信时特别交代过将她找户人家安置下来,却不想她竟是装疯卖傻,被莫邪认作了姐姐不说,苏行云还重新给了她身份,早知如此,悔不该当初一时怜悯留了她的性命。
“夫人···夫人···”
“啊?”感觉小桃拉扯我的袖口,我才重新回神。
“小桃是问您,咱们还出去吗?要这老板一说小桃怪害怕的,要不···”
我转向老板,打断小桃的话道:“多谢老板提点,只是不知这附近可有兜售幕篱的地方?”
“正赶巧,小老儿这里有个九成新的,就送给二位客官吧。”
面上和老板推让了一番,我终是收下了这幕篱,心中也明白这幕篱能值几个钱?老板这么做也算是一种经营策略吧。因这一突然而来的消息,心中本来还有的计较此刻却如烟云一般散去了,有些茫然的和小桃在这米州城中几条大的街道上转了半日,却还是丝毫的思绪都没有。
城中的兵士明显比三日前又多了些,虽制止了很多乞丐难民抢夺东西,可这些拿着俸禄,戴着官帽的人却堂而皇之的在收所谓的保护费,没有银钱便要拿小摊贩们兜售的东西抵数,倒是比那些真正的抢夺东西的人拿去的还多。
古代的女子本就不多出门,适逢这样的乱世,但凡有些姿色,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的女子便都不出门了,故而街上的女子多是些上了岁数的大娘们,还有就是相貌实在过不去的,更多的却是衣衫褴褛的难民,怀中多半都还抱着个半大的孩子。
米州是距离鹤城最近的一座小城池,若不是现下流民太多,又逢大旱,还真算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画中景致。不过眼下亭台楼阁仍在,无奈的是小桥下此番除了几近干涸的河道之外,便是些晒干的淤泥了。正打算转身向回走,却被一只小小的手抓住了裙角,力道不大,却似乎有很坚定的意志。
第三百零一章 却是旧时相识(中)
顺着那只握住我裙摆的小手,我看到了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或许是因为太瘦的原因,一双眼睛显得尤为大,四五岁的年龄本该是天真无邪,眼睛也该是明亮的才对,可眼前的孩子眼中却无波无澜,写满了绝望,尽管抓着我的裙角不肯放却也没有真的期望我能帮助他什么,或许那只是人如同人在落水时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本能而已。
“哎呀,衣服都被你抓脏了,谁家的小孩?”小桃蹲下身子就要去掰开那握着我裙角的小手。
伸手制止小桃继续说出伤人的话,我蹲下身子开始仔细的打量起这个孩子来,尽管我自认为心肠还算是蛮硬的,可看着这个孩子我还是动了些恻隐之心,突然想起很多年前我被苏流水劫走就是因为这个么软肋,心下一阵犹豫,这会不会也是个陷阱?
我扶起这个孩子,声音不自觉的便放的轻柔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哽咽了一会儿,小男孩才开口道:“姐姐,你救救我娘吧?我愿意做牛做马报答你,求你···”
还没容我心下做些犹豫,小男孩已经拉着我的手向身后不远处,一些难民聚集地一块阴凉的地方,看样子应该都是些逃难至此的农户人家。十多人均是衣衫褴褛,或躺或卧的在一方不大的地上,小男孩将我拉到一个蜷缩在最角落的女子身边才松开了我的手。
“娘···娘,有好心人能救你了,娘···”小男孩摇晃着那女子的身子,一声声的呼唤,那女子却始终没有起身。
我想大概是饿晕过去了,蹲下身子来正要帮着小男孩扶起那女子,却在碰到那女子的身体时一愣,这体温不像是个活人,虽还有淡淡的温热,但明显比人的体温要低了很多,我伸手去探这女子的鼻息才发现她早已没了呼吸。许是被我探这女子鼻息的动作刺激到了,这小男孩开始大声的哭嚷:“娘,你醒醒,娘,你看看虎子,娘你怎么了?呜呜···”
我收回手,声音平板的道:“节哀吧。”
“不,我娘没死···没有,她早晨还和我说话的,我出去想要讨些东西给我娘吃的,娘你醒醒好不好?”小男孩挥开我的手,将那女子紧紧的抱进那小小的怀中,脸上的泪和着灰渍顺着下巴落到了那女子破烂的粗布衣衫上,最终消失不见。
我抬首看了一下周围一些人,似乎早就已经见惯了这样的生离死别,故而显得极其漠然,甚至连多看一眼,表示一下同情之意的人都没有。我心中明白,这些人其实差不多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命运,只是谁都不愿去提前伤怀一遍,世上能坦然面对自己生死的人毕竟不在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