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就我们去。”李旦说。
这时杨知恩匆匆穿过柏树罩下的浓荫,走到廊下。
裴英娘看出他有急事禀报,带着忍冬和半夏去侧间净房洗漱。据殿中侍从说用山泉水沐浴后,身上会留有淡香,她想见识一下。
李旦负手而立,目送裴英娘走远,“查清楚了?”
杨知恩抱拳道,“查清楚了,一共有三个人,他们并非王妃的贴身侍从,是此次随驾混进来的。”
李旦嗯一声,望着庭中郁郁葱葱的翠柏和芭蕉丛,面色沉静。
“郎君,要揪出他们吗?”杨知恩跃跃欲试。
李旦摇摇头。
赶走这三个人,总会有其他人,还不如先把人盯住,以不变应万变。
而且前几天他故意在李贤面前惊慌失措,这两天又愁眉不展,时时刻刻和裴英娘寸步不离,李贤应该对他放下戒心了。
李贤颇为自负,一个耽于儿女私情的弟弟,他不会放在心上。
他表现得越慌张,李贤越看不起他。
“郭文泰那边呢?”他手指微曲,轻叩栏杆,“他还跟着王妃?”
杨知恩答道:“郭文泰依旧奉命保护王妃,但是圣人已经很久没有召见他了……”
回廊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杨知恩立刻止住话头,扫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目光如电。
半夏拎着裙子,被杨知恩瞪得莫名其妙,冲着李旦遥遥下拜,哆哆嗦嗦道:“娘子让奴回来取衣裳。”
李旦要带裴英娘爬山看碑刻,她怕穿襦裙攀登阶梯麻烦,想穿行动方便的胡服,让半夏回来找。
箱笼堆叠在一处,没来得及收拾,半夏找了半天没找到,想起几件翻领胡服和外边的包裹胡乱放在一起,还没送进寝室,特意过来寻。
听她说明缘由,杨知恩笑眯眯道:“原来如此,我带你去找?”
半夏瞪他一眼,娘子的衣裳,关他一个护卫什么事!
杨知恩摸摸鼻尖,讪讪让开。
李旦没说话,点点头。
半夏松口气,进房找到胡服,飞快走开。
杨知恩凑到李旦身边,“郎君放心,她什么都没听见。”
他知道自家主子极其看重王妃,越紧张的人,越不想让她看清他的城府。
李旦沉默不语,半晌后,挥挥手。
杨知恩欲言又止,躬身退下。
庭阶寂寂,浓阴匝地,树丛间时不时忽然传出鸟雀扑腾翅膀的声响。
李旦在回廊前站了很久。
一刻钟后,裴英娘很快沐浴毕,换好孔雀罗翻领小袖胡服,腰间系玉带,底下穿小口裤,踏软锦靴,头上裹软幞——完全男装打扮,快步走进外间回廊,围着李旦转一圈,“阿兄,我像不像你?”
她穿戴的是李旦少年时的玉带、悬佩、幞头,唯有小袖袍服是新裁的。
李旦笑着揉揉她的发顶,“又说胡话了,怎么会像我?”
裴英娘捂好幞头不让他碰,“别弄乱了,半夏费了半天劲才帮我戴上。”
李旦小时候的幞帽,她戴还是有点大,发髻里别了好几支发簪才戴稳。
他牵起她的手,走下长廊,路上忍不住低头看她,心里感觉有点微妙。
好像手里牵着的真的是一个唇红齿白的小郎君。
坐船离开偏殿,到了主殿所在的山下,两人说说笑笑,拾级而上。
抵达高大的碑刻前,裴英娘驻足良久。
不止他们一行人前来瞻仰醴泉铭碑刻,空旷的高台前三三两两站着一群群衣着鲜亮的贵族子弟、女郎,看到夫妻二人并肩而立,众人向他们颔首致意。
耸立的山石背后传来喧哗笑闹声,锦衣绣服的五陵少年郎们如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一位年轻男子登上高台,男子凤目斜挑,俊秀无双,神采飞扬。
看到李贤出现,正观赏碑刻的众人纷纷退避,让出道路。
李贤态度和蔼,一路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有几个身份低微的世家子弟打蛇随棍上,连忙迎上前,奉承讨好。
裴英娘听到人群里有人夸赞李贤率领文臣们着书修史,日后定能流芳后世。
她皱了皱眉头,拉着李旦走开。
“山泉水没有香味。”她搜肠刮肚,找出好玩的事让李旦分心,“传说是哄人玩的。”
李旦失笑,抬手搂她的肩膀。
顺着石阶慢慢往下,路边风景秀丽,草木葳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