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绿珠默默垂泪,她乃名门世家之女,还是公主之后,正儿八经的天之骄女,执失云渐凭什么这么轻贱她!
她都哭得这么伤心了,他依旧冷冷的,连句安慰的话都舍不得说,还让她闭嘴!难道他真的不懂得什么是怜香惜玉吗?
裴英娘很快到了含凉殿。
一个高大的身影迎面走来,脚步匆忙,漫不经心看她一眼,步子停了一停,嘴角轻扬,“公主。”
数日不见,她出落得愈发好了,渐渐有了少女的娇艳秀美,弯眉下一双乌黑发亮的眸子,神采奕奕。
“武奉御。”裴英娘谨慎地后退一步,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更平稳一些。
武承嗣似乎想说什么,想起武皇后的吩咐,没敢耽搁,匆匆带着人径直往南边走了。
忍冬小声提醒裴英娘,“公主,武奉御前几天又升官了,现在是秘书监。”
裴英娘嗯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上官璎珞和房瑶光立在殿门前,一个戴纱帽、着圆领袍,一个梳高髻、穿襦裙,两人都朝她眨眨眼睛。
上官璎珞一边眨眼睛,一边悄悄挥动右手,做出一个阻止的暗示。
房瑶光五指握拳,轻轻晃了晃。
裴英娘心头雪亮:武皇后已经知道太子的事了。
程锦堂祖上是开国功臣之一,程家满门荣耀,但程姓仍然属于寒门,难以并入世家之列。武皇后想要笼络程锦堂,易如反掌。
他故意支开执失云渐,是为了向武皇后报信。
裴英娘微微一叹,既然武皇后已然知晓,那么她就无须遮掩了,否则肯定会惹得武皇后不快。
她快步走入殿中,武皇后头梳垂髻,斜簪宝钗,着交领襦衫,七破间色裙,坐在屏风前翻看奏折。
殿里点了一炉香,香烟袅袅。
重重帐幔后,李治仍在熟睡。
“母亲。”裴英娘仓惶奔入内殿,“执失大郎说太子殿下发病了。”
武皇后撩起眼帘,眼角眉梢依稀可见年轻时的妩媚风情。
“果真?”她唤上官璎珞进殿,“让两名奉御速去东宫为太子诊治。”
又叫房瑶光去请宰相,“别惊扰了陛下,请两位相公过去照应。”
裴英娘退到一边,看着武皇后忙乱。
执失云渐的顾虑其实是多余的,武皇后不会在这个时候对太子下毒手。
武皇后沉得住气,义阳公主和宣城公主才刚刚离开长安,她需要重新赢得李治的信任。太子再度病倒,武皇后不仅不会不利于太子,相反,她会把太子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以示她的宽容大度。
裴英娘想通这点,悄悄松口气。
武皇后调派人手,把自己的慈母心肠发挥得淋漓尽致。招手把裴英娘唤到跟前,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片刻,微微一笑,“好孩子,你先回寝殿去吧。”
裴英娘敛裙告退。
走到廊檐拐弯的地方时,忽然听到一阵嘤嘤泣泣的哭声。
木芙蓉的浓阴中,一个秀眉俊眼的妙龄少女堵在执失云渐身前,声泪俱下,“我到底哪一点不合你的心意,你今天必须说清楚!”
她紧紧攥着执失云渐的衣袖不肯放,一声声哭诉自己的委屈。
执失云渐惯常的面无表情,表情隐忍,如果不是他此刻腰间没有佩长刀,裴英娘怀疑他可能会一刀把少女拍晕。
她脚步一顿,忍冬凑近几步,附耳低语:“公主,那是窦娘子,淮南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儿。”
裴英娘记得窦绿珠,李令月和她八卦过,窦绿珠在李治面前歪缠执失云渐,非要执失云渐舞剑给她看,结果被执失云渐杀气凛然的剑舞给吓哭了。
淮南大长公主和武皇后来往密切,窦绿珠时常随祖母进宫。在执失云渐面前碰钉子之后,她不肯放弃,仍旧围着执失云渐打转。
她丝毫不遮掩自己的心思,直白得近乎放肆,三五不时会闹出一点小动静,连明目张胆和薛绍眉来眼去的李令月都不得不甘拜下风。
裴英娘有些哭笑不得,执失云渐悄悄返回宫中报信,竟然被一个小娘子给缠住了!
这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放慢脚步,故意和忍冬大声说话。
窦绿珠虽然胆子大,毕竟还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女郎,正是脸皮薄的年纪,听到说话声越来越近,松开紧紧扒着执失云渐的双手,飞快抆去眼角的泪珠。
执失云渐抬眼看向裴英娘,眼神锐利。
趁着窦绿珠背对着自己,裴英娘摇摇头,动作微不可察。
执失云渐脸色微沉。
裴英娘忽然有点同情执失云渐,出征之前,还得为宫闱纷争提心吊胆,等他上了战场,能专心打仗吗?
窦绿珠转过身来,看到来人是裴英娘,脸色变了一变。
执失云渐走到台阶下,眼睛看着裴英娘。
窦绿珠额头突突地跳,差点咬碎一口银牙,一跺脚,狠狠瞪执失云渐几眼,提起裙角,飞也似地跑开了。
裴英娘只当窦绿珠是不好意思,等她离开,轻声道:“阿父还没醒,皇后殿下已经让奉御去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