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啊——”
站在高高的山峦上,看着下方层峦叠嶂,夜璃歌蓦然发出声高喊。
傅沧泓环抱双臂而立,看着那样的她。
看着那样朝气蓬勃的她。
那样神采飞扬的她。
他爱极这样的她。
潇洒,不羁,就像一只翱翔于九天之上的凤凰,仿佛每一声清鸣,都能震清寰宇,荡尽这天地间的浊气!
直到胸中闷气散尽,夜璃歌方才走回,拉起傅沧泓的手:“夫君,咱们下山去吧。”
傅沧泓微笑点头,夫妻俩双双执手,朝山道下而去,沿途但见草木繁茂,清泉吟吟,飞鸟在树林间蹿动。
“真好。”
“什么?”
“其实,我好希望,好希望这世间每一个人,都能按照自己的本心活着,不会有杀戮,不会有争执,不会有痛苦,不会有错过,不会有分离。”
“璃歌。”傅沧泓抬手摸摸她的脸颊,“你太傻了。”
“是吗?”夜璃歌莞尔一笑,“也许吧,我是太傻了,原以为嫁了天下至尊,就可以改变千万人的宿命,没想到……”
“人有人道,马有马途,人世间很多事,不是你想改,就能改的。”
“可——”
“好了,我不跟你争执。”傅沧泓知道,她的犟脾气又发作了,每到这个时候,他就只能让步——因为,无论争辩的结果是什么,都会伤及他们夫妻间的感情,那可是得不偿失,他并非傻子,故此更多时候选择包容。
夜璃歌也领会得他的意思,于是朝他吐吐舌头,扮个鬼脸,甩开傅沧泓的手,一蹦一蹦地朝山道下而去——在这个时候,她又变成很多年前那个女孩子,心无城府,天真活泼。
傅沧泓不禁摇了摇头——他这位夫人啊,心眼多的时候,没一个人看得明白,可有时候,却清澈地得荷叶上一颗露珠,散发着熠熠的光芒。
再入红尘。
俨然的屋舍,一垄垄的土地,农夫、商贩、小偷、强盗、乞丐……他们都看得太多。
只是随性嬉玩罢了,若是有那些看得顺眼的,便帮上一帮,若是瞧不上眼的,便暗地里收拾一下子。
这日进得青州界面,却见街道两旁建着清一色的木楼,男女老少个个笑语纷然。
“此地的风俗,看上去倒与别处,浑然不同。”夜璃歌不禁赞道。
“看来此地的父母官,御下实在有方。”傅沧泓也赞道。
“且寻一处茶楼,闲坐坐。”
两人一径往前行去,在长街正中的一座茶楼前停下。
刚迈进厅门,小二便满脸笑容地迎了出来:“两位,喝点什么?”
“有干净的雅间吗?”
“有有有。”小二连连点头,“两位,请跟小的来。”
上得二楼,果见桌椅干净整洁,夫妻俩相对在桌边坐下,小二递上水单,傅沧泓点了壶碧螺春,小二麻溜地去了,夫妻俩方转头,朝楼外看去,却见一座座庭院皆尽收眼底。
不一会儿,小二送上茶水,傅沧泓给夜璃歌斟了一杯,自斟一杯,端起茶盏正要喝时,却听谈话声从隔壁传来:
“如今世道倡明,正是我等经世之事,朱兄何必做妇人之叹?”
“世道倡明?”
“难道不是?”
“我朱某人行走天下,见惯各种风俗人情,按说这青州一郡,确实比其他地方强太多,然而放眼天下,若说已大治,则其谬不然。”
“哦?”众人纷觉惊奇,一个个竖起双耳。
“诸位皆知,今上一统天下,至今十余载,朝中先有冯翊,后有严思语,这两位均是当世之奇才,且身居高位,仍能持节守志,实在难能可贵,然除此两位外,均是坐食俸禄者居多,今上简拔人才,取贤取德,也实乃天下人之福,然则各州各郡之官吏,却实在昏庸者多,只计较个人安危者众,有多少是实在将百姓的苦难放在眼里的?”
“是啊是啊。”一众人等纷纷点头。
“朱某人自行商数十载以来,所经各州各衙,都需要打理人情,否则一朝不慎,便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别说买卖不成,就是身陷囵圄,那也是可能的。”
众人再度沉默。
“又则,世间庸碌者,趋炎附势者甚众,当你得势之时,自有一帮人跟随你,摇旗呐喊,伪虎作伥,倘若你失势,众人又是另一番嘴脸,虽说人人为了生存,有时候不得已如此,然而英雄落于此等境地,却不得不说,甚是寒心。”
“可,若因寒心,便乞老于林泉之下,又怎是英雄所为?”
“英雄者,不过虚名尔,”姓朱的商人慨叹,“聪明人岂有瞧不破的理,只是苦了那些寻常百姓,常受官府的涂毒罢了。”
“只是这天底下,一心为民的官员,确实是少之又少。”
“是啊。”
“我倒是觉得,倘若今上能设清廉司,以彰天下官员,只怕世道还会好嘴。”
“不然。”另一人道,“大家都是人,也知道是人便有私心,便存私意,纵然真有那起正人君子,无私心,无私欲,无私念,只为天下百姓着想,也保不齐下面的人,有没有那起坏心眼,这人一多了,各种花样也就多了。”
“所以,做人是难的,要想一世做个清白的人,更难,毕竟,人有七情六欲,要想一世圣贤,却又上哪里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