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儿个,风向忽然转了,皇帝竟然将监国之权赋予他,那,那以后——
“要不,咱们齐齐备份礼,去跟殿下赔个礼吧,他大人有大量,不会跟咱们一般见识的。”
“这……这妥当吗?”
“妥当,非常妥当。”
如果不是曾经过,如果不是曾经经历过太多的事,如果不是在民间看尽世态人情,傅延祈不会相信,这一帮跪在殿外的人,就是那些曾经戳着他后脊梁骨,耻笑他羞辱他的人。
如今,他们屏声静气地跪在那里,一声不吭,就像一只只待宰的羔羊。
如果是从前,他大约会把他们狠狠地折磨一番,然后统统撵出宫去,可是今天,他却显得那么平静,异常地平静。
母后,您说得对,自古人情薄如纸,世间之人,有真性情真血性者,少之又少。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作为帝王,就必须驾御这些人,就必须懂得,如何鉴别这些人,这些人,该用的时候当用之,不该用的时候便弃之,不必理会。
“都起来吧。”
“谢殿下。”
众人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
“以后,在这宫里,该做什么,仍然做什么,只是记住,为自己多积些口德,也就是了。”
“谢殿下教诲。”
众人这才低着头,各自离去。
等所有人都散尽,傅延祈方才站起身,转入内室,在一张长条几案前立定,看着置于其上的灵位,沉默良久,才在桌前的薄团上跪下,朝着灵位一个接一个叩下头去。
“母亲,您看到了吗?您看到了吗?孩儿终于等来出头之日,孩儿……会有更大的出息……”
……
“母后。”
“你来了?”方桌对面的女子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坐吧。”
待傅延祈坐定,夜璃歌执起茶壶,给他斟了一杯:“尝尝看。”
傅延祈端起杯子,轻抿一口,眉头随即往上一皱。
“很好。”夜璃歌点点头,“你已然懂得,如何品这苦,这涩。”
轻轻搁下杯子,傅延祈并不言语。
“你……”夜璃歌看看他,“将要执掌整个天下,以你看来,治国者该当如何?”
“广施仁政,使老有所养,幼有所倚。”
“如何广施仁政?”
“起用贤材,顺应民心。”
“何为贤材?”
“贤材者,不忧己贫,而忧天下之大道,贤材者,存信义,薄财货,贤材者,自强不息。”
“很好。”夜璃歌点头,“这些日子以来的学问,果有长进。”
“谢母后教诲。”
“那么,你可有自己的想法?”
“我……自己?”傅延祈微怔。
“对,你自己。”
“我……”傅延祈抬头,定定地看着她——可以说吗?能够说吗?
“说吧,母后听着。”
“母后……”傅延祈只哽咽了两个字,泪水便大滴大滴地坠落下来,啪嗒砸在桌面上。
“祈儿?”
“为什么?为什么这天下间的人,就母后对祈儿不一样?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背后说……”
“我知道,”夜璃歌轻轻拍拍他的头,“你所感受到的一切,母后都知道,可是祈儿,你要相信,你的真心最终能改变一切。”
“可以吗?”
“可以。”夜璃歌重重地点头。
傅延祈却沉默了——母后,倘若真心真能改变一切,那为什么?
“将来,你一定可以,一定可以遇到真正爱你的人,那个时候,不要错过。”
“真正爱我的人?”傅延祈喃喃,然后蓦地抬起头来,“那么母后,你爱父皇,你很爱父皇,是不是?”
“是。”夜璃歌毫不迟疑地答道。
“不管父皇遭遇了什么,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他,包容他,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