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泓,我知道,我说的话,有时候你并不爱听,可我还是要说。”
“你说吧。”
“身为一国之君,万万不可因为任何原因而荒疏朝政,帝王乃是全天下人的表率,必须时刻明心净志,为国简拔人材——上所好,下必所效也,楚王爱细腰,所以宫中多饿死,如果一个国家的统治者喜欢财物,民多贪癖,如果一个国家的统治者提倡道义,民风必淳朴。”
傅沧泓怔怔地听着,直有种振聋发聩,混沌初开之感,他立刻站起身来,下了丹墀,朝着夜璃歌深深拜倒:“谢夫人赐教。”
夜璃歌一时并没有回神,而是定定地看向某处——有些道理,她也并非从前明白,而是渐渐悟出来的。
天下之运转,万物之轮回,自有其道,非人力可逆转,得道者昌,失道者亡,纵贵为帝王,若失其道,为祸不远矣。
任何一个朝代的建立,在其早期,也就隐下了覆没的根源,如不时时如履薄冰,而只是穷奢极欲,迟早必败,若能存警惕之心,时时慎查己过,自能避免灾难的发生。
所以,慎独,警心,是一个帝王随时应该禀持的。
帝王之道,乃是世间诸道的上乘者,然而又有多少人,能深谙个中玄机呢?
殿中一时静默。
“沧泓,我需要一段时间安静。”
“好。”傅沧泓毫不迟疑地点头,“倘若想到了什么,只管告诉朕,朕必行之。”
夜璃歌将自己关入密室,望着石壁陷入深思——如何才能使一个国家强大?一个民族兴盛?如何才能使五湖之内亲如一家?如何才能让红日当空,普照万物苍生?如何才能顺应天命,让一切生生不息?
她所经历的一切,她所亲眼看到的一切,她所感受到的一切,在这一刻忽然间变得格外清晰。
可却有一种奇怪的力量,贯穿于其间,呼之欲出。
那是什么?
那是改天逆地的绝秘所在。
刀斧加身而不泯其志,众敌环伺而无所惧色,是故圣人不以誉所动,不以诽而自毁,是以明明德以天下,取身教而非言传,是故君王持道以顺民心,是故洞察先机于瞬息之间,相时而动。
是故守诚——
守诚而致意,致意而明志,志之所在,金石为开。
君王之志,乃是天下众望所归。
试观古今,凡流传于世者,无不是经历种种磨练,而贯一始终者。
取心之坚。
取魂之明。
取道之难。
取千年不变之律……
是故天地生万物,万物循轮回,是故圣人体察人情世故,而不为之所惑。
万年之利,为大利。
大利者,乃人心。
奋笔疾书,夜璃歌成其千言,乃是后世史书所传:定国策。
当这篇奇文在朝堂上宣读,并传之五湖四海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那些冠盖男子,他们实在难以想象,此篇奇文会出自女子之手,而毫无闺阁之气,其纵横犀利,笔锋劲健,远胜过诸男儿。
言罢,严思语第一个拊掌赞道:“好文,确是好文!”
“诸位爱卿,若有什么意见,可详呈之。”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齐默然。
“你们堂堂一帮男人,每日里拿着朝廷的俸禄,享受着高官厚爵,为世人所推祟,脑袋里盘算的,却又是什么?是一己之安危?是妻儿之荣封?还是——”
皇帝冷厉的目光自所有人脸上扫过:“你们一个个成日里饱读圣贤之书,可曾细思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众人一个个呆若木鸡,甚至有人抬手,轻轻抆拭着额角的冷汗。
“你们以为,你们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可以一生保有的吗?不,自古以来,天下者,有能者居之,若只是安于眼前富贵,而无半点进取之心,当变故或者灾劫来临之时,你们便全无半点应对之策!”
众臣默然。
他们实在不知道,自己的错到底在哪里,但皇帝的话,确乎非常有道理。
居安思危,奋发向上,这确实才是世上万事万物的真正道理。
“回去想想,都回去好好想想。”
皇帝最后说道。
众臣鱼贯退出。
“严大人。”几名吏部官员快速跟上严思语,想听听他的高论。
“本官也没有想到。”严思语拈须而叹,“当年市井盛传,皇上能得天下,泰半乃皇后娘娘之功,本官颇不以为然,今日方信之。”
“大人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严思语摇头,“这天地造化,世间大道,人人可行之,人人可修得,只叹吾辈男儿,确实不如凤驾。”
连才高八斗的严思语都这么说,众人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