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志得意满,忽然间化作飞烟。
他原本只是想,扎扎实实做一番实事,他原本只是想,报答老师培养之恩,他原本只是想,不辜负帝后的识人之明,但事情的发展,显然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这世上不乏有踏踏实实做事的人,但更多的,却是那些攀权附贵,投机取巧者。
严思语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是他变了?还是他身边的人都变了?
“大人……”
严思语摆摆手,独自一人进了书房。
第二日,严思语很早便起来了,穿上朝服出了府门,慢慢朝皇宫大门走去,他的脚步很沉,很稳,坚定而有力。
一辆辆马车相继驶至宫门处,官员们从车里出来,因看见徒步前来的严思语,一时不由愣住。
钟声阵阵,从宫门里传出。
“诸位,请吧。”严思语言罢转头,大步流星地朝宫里走去,众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跟在他身后,鱼贯进入宫门。
早朝之上,百官们依序奏事,一切井井有条,及至散朝,百官们退到东值房,户部尚书才悄悄凑到严思语身边,压低嗓音道:“严中枢,那个……”
“嗯?”严思语看了他一眼,户部尚书顿时不敢言语了,赶紧着把头给缩了回去。
三天后,百官们果然收到严思语的请帖,至登云楼一会。
严思语以各色菜根为席,款待了一番这些京官们,席后又分赠给他们一份礼品,嘱咐他们各自回家再看。
待百官们回到家中,打开细看时,方见原来竟是自己日前想尽办法送进严府的礼品,如此一来,有人心中惊讶,有人钦佩,有人感慨,但是从那以后,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件事——这位中枢大人,绝对不会暗箱操作任何事。
天下,迎来了一个真正的呈平时代。
身为百官之首的严思语,以他的清正贤明,知人善用,不妒贤嫉能,不任人唯亲,不挟私报复,大度从容,在天下士林中,竖立了极佳的口碑。
凡投至严氏门下者,只要有真才实学,俱可得到相应的职位,宏都、天下,出现了一番欣欣向荣的景象——士子们争相学习,议指时弊,凡利国利民者,皆能被采纳。
严思语的门徒、故友、同乡,也渐渐在朝堂中,结成一股强大的势力,盘根错节,把控着京机各个重要的部门。
……
“娘娘。”
“嗯。”
“您如此培植严思语,难道就不怕有一天,让他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吗?”
“倘若严思语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那么他就不配久居此位。”
“但,人都是会变的,尤其是当他们掌握足够多的人脉、权利之后。纵然严思语没有异心,却保不住他身边的人。”
“这,就要看严思语自己了。”
“是。”
待龙七离去,夜璃歌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自小出身显贵,自然是见得太多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权势,能成就一个人,可也能毁了一个人。
严思语,你可懂得这个道理?
烈火烹油,鲜花织锦时,仍有冷眼旁观人。
世事如局,皆如是。
“当——”严思语轻轻地棋盘上,敲落一个子。
“大人,大人。”
“什么事?”
“有两位侍讲院的贡生来访。”
“请他们客厅奉茶。”
待严思语一进客厅,那两名贡生立即站了起来,齐齐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大人。”
“免礼。”严思语摆摆手,“两位,请坐。”
两名贡生谢了座,方斜签着身子坐下,其中一名脸上满是讨好的笑:“学生来得唐突,还请大人见谅。”
“无妨。”严思语摆摆手,等着他们继续说下去。
“是这样,大人,学生终日在侍讲院中抄抄写写,深觉无味,故此想放一个外官的实职,办几件实事。”
“哦?”严思语点头,“却不知,你想外放至哪里?又要做个什么实职?”
“学生不才,愿到吴州府做一小小的通判。”
“通判?”严思语先是一愣,继而沉吟道,“这却也罢了,你在侍讲院习学多年,熟知我朝典章制度,通判这个职位倒也恰当。”
那名贡生长长地深吸一口气,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你呢?”
“大,大大人,”该名贡生看起来,有些心怯,故此说话也很有些结巴,“学,学学生只,只想做个地方学按……”
“学按?”严思语沉吟——这学按虽不是什么“大官”,但因主管数州乡学、县学、州学之事,兼主持各级考试之责,可谓是位低权重,而且考试一径,也牵涉到各个学子的前途,是以对学按本人的要求,不但需博学多才,更需人品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