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么?
原来他不管做什么,始终战胜不了这个克星?
一丝哀色从他眼底划过——可叹这世间,既生傅沧泓,何生他安阳涪顼?
“如何?”剑锋一挑,傅沧泓满眸冷然,指向他的咽喉。
“你杀了我吧。”安阳涪顼合上双眼。
“不许动他!”一个人影忽然飞快地从殿中冲出,插入两人间,紧紧将安阳涪顼护在身后,挺胸对着傅沧泓的剑尖,“要杀他,就先杀了我!”
傅沧泓双眼一眯,冷然地打量着这个女人——董太后。
“我不杀女人,你自己了结吧。”默了一瞬,他淡然道。
董太后浑身蓦地一震。
“怎么?没有这个胆量?”傅沧泓冷哼,“听说你是个极厉害的女人,杀伐果决,令男人都谈之色变,现在不敢了?”
抬起手来,董太后拔下髻间发簪,握在手中,身形矗立如山,宽大的凤袖被风刮得簌簌轻响。
看着这样的她,傅沧泓心中忽然生出股极浅的敬意。
然而,董太后忽然发一声喊,竟猛地朝他扑过来,傅沧泓下意识地抬剑,照影剑深深插入董太后的小腹。
“母后!”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安阳涪顼腾地跳了起来,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董太后。
“顼儿,”董太后转头,看着他凉凉地笑,“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一个没出息君王的下场——你要记住,皇帝的位置炙手可热,天下人人艳羡,也是天下人人都想取而代之的——如果你不强大,没有人能替你强大,如果你不勇敢,没有人能替你勇敢,既做了皇帝,就得一生背负江山社稷的重责大任,否则,便会输掉所有的一切……”
“我明白了……”安阳涪顼痛哭流涕——为什么从前,总是没有人同他说这些道理?为什么从前,他总是沉浸于风花雪月之中,不懂得世间生存的残酷?
董太后叹了一声,忽然把头凑到安阳涪顼耳边,压低嗓音说了一句话,安阳涪顼瞪大双眼,然后死死咬住唇,满含眼泪地点点头。
董太后唇边绽出丝浅笑,双手握住剑刃,竟硬生生地将其插入腹中,嫣红的血像小溪一般流出来,很快染红她的裙衫。
将气息已绝的董太后平放于地,安阳涪顼慢慢地,慢慢地站起身来,转向傅沧泓:“够了吗?如果不够,就连我一起,都杀了吧。”
傅沧泓满腔的怒火,在触到他满眸悲愤的刹那,消逝殆尽。
成王败寇,成王败寇,世间男人都想做成功者,都想做英雄,但这成功如果是用鲜血铺就,还那么值得称扬么?
“我并不想杀你。”当话说出口的刹那,傅沧泓几乎有些不相信,真是自己的心意,“还是那句话,让我带走璃歌,炎京,仍然是炎京,而你,仍然是这璃国的皇帝。”
“是吗?”安阳涪顼眼里绽过丝亮光。
眼见着局面出现转机,一片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忽然如奔雷般传来。
“傅沧泓!”安阳涪顼的面色瞬间煦白,俯身拾起地上的剑,不管不顾地朝傅沧泓冲将过去,“我跟你拼了!”
傅沧泓也震惊至极,他根本不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这炎京城中潜伏的暗人并不多,更不可能弄出如许大的声势,他提剑架住安阳涪顼,厉声吼道:“等一下!让我去瞧瞧。”
“等什么等?”安阳涪顼面色涨得血红,“原来你早就安排好了,先混进宫来拖住我,让大军在外面发起攻击,好里应外合!”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策略,可,可却绝不是他的安排!
“皇上,皇上……”一名浑身浴血的御林军匆匆闯进,“扑通”跪倒在地,“北宏,北宏大军杀,杀进来了……”
“听到没有?你听到没有?”安阳涪顼整个儿陷入了疯狂,“傅沧泓,你这个狼子野心的奸贼!”
奸贼?
一股热血冲上傅沧泓的脑门,他感觉自己的理智也快到了崩溃的临界点,他一边提醒自己要冷静,一边急速思考着,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
但现实似乎并不打算给他应对缓冲的时机,无数纷乱的士兵冲了进来,混斗和厮杀在华丽的殿阁间展开。
失控了。
一切都失控了。
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两国皇帝还在那儿站着。
“都给我住手!”猛可里,傅沧泓一声大吼,那些士兵静寂了一瞬,继而更加激烈地拼杀起来,还有士兵红着双眼,冲进殿阁里,看见珠宝玉器就挪为己有,看见宫女就冲上去猥亵玩弄。
往日优雅而华贵的宣定宫,眨眼间竟成了地狱,看着这一副副纷乱的景象,安阳涪顼双拳紧握,眸中满含泪水。
……
桐荫殿。
负手立于梧桐树下,安阳涪瑜雪冷双眸,透过半开的门扇望出去,虽然暂时还看不到什么,但那随风传来的刀剑交鸣之声,却让他明白了自己现下的处境。
亡国了么?
这传承了四百年的大好河山,竟然因为一个女人而葬送了么?
女人,女人,女人果然是祸水啊!
“殿下。”一名宫侍提着包袱,匆匆从殿内奔出,“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暂且避上一避吧。”
安阳涪瑜没有作声,很意外的,他心中居然连半丝恐惧,半丝痛楚都没有,有的,只是大片大片像云雾般的苍茫。
十七岁的少年,从小饱受忽视与冷落,却始终胸怀家国的少年,在这个瞬间,展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度。
“郑华,我们走。”言罢,少年倏地转身,和宫侍一起,加快脚步朝角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