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育一贤者,不易,而贤者不为世所用,而自弃于草莽,是为愚,极愚之人,不足以语之以干坤。”
梁述终于笑了:“姑娘,你似乎,对梁某十分不满?”
“难道,我该称赞你么?”夜璃歌负手而立,目光凛凛地注视着他。
“贤者弃荒野,自有该弃之理,梁某尚不以为意,姑娘如何这般愤嫉?”
“愤嫉?”夜璃歌笑笑,自搬了两张凳子,拉着傅沧泓一同坐下,抬手朝桌面一指,“谈一局,如何?”
梁述看了她一眼,也不多言,伸出右手中指,在桌面上一点,夜璃歌亦一点,两人便你来我往地对杀起来。
傅沧泓的双眼紧紧盯着桌面,却始终没有看明白——不是双陆,也并非围棋。
“唉……”梁述忽然叹了声,幽幽地道,“姑娘出手太狠,将来只怕,难保长久。”
夜璃歌面色一冰,继而恢复淡然:“多谢梁先生赐教,作为回礼,夜某也有一良言回赠。”
“梁某洗耳恭听。”
“梁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材,若只愿隐没乡里,空负一身学识,断不是大丈夫所为。”
“在姑娘眼中,难道大丈夫,就非得入世一遭,立一番功名?”
“非为功名,而为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
“若无天下苍生,又何来梁先生你呢?先生虽避居遁世,然目睹自家门前一幕幕惨剧,难道,就没有一丝,怜悯恻隐之心吗?”
梁述再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看着她,半晌,唇角微微向上一扬:“姑娘,你的话,确实打动了我,但姑娘不知有没有仔细想过——滦江为患近两百年,为何始终没有人,出来挑接这重担?”
夜璃歌霍地抬头。
为患近两百年,却始终没人挑接重担——是啊,非是北宏没有杰出之识,只是这治水,绝非一人一力能够做到,要想完成这项浩大的工程,不单需要朝廷的鼎力支持,领头者正确的指导,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如此方能成百年,甚至是千年功业,否则,治河便只是纸上谈兵。
“你要什么?”傅沧泓冷冽话音响起。
梁述看了他一眼,居然毫不理会,仍旧盯着夜璃歌,仿佛她说的话,比傅沧泓要管用一百倍。
“我相信梁先生,北宏会相信梁先生,整个天下,也会相信梁先生。”
梁述微微动容:“这份相信,能维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
“不,是一生一世!只要梁先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梁先生将一颗心献给苍天大地,夜某相信,整个世界,必将还待于先生!”
“好!”梁述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就冲你这番话,治理滦江之事,我做了!”
“一言为定!”夜璃歌伸出手,与他紧紧一握。
傅沧泓不由得咳嗽一声。
梁述这才离座,朝着傅沧泓屈膝跪倒:“草民梁述,拜见北宏帝君!”
“你知道朕的身份?”傅沧泓眼中闪过丝恼怒。
“草民冒犯龙颜,请皇上降罪!”
“沧泓……”夜璃歌赶紧出声将他拦住。
傅沧泓深吸了口气,平息怒意:“平身。”
梁述站起,立于一旁,仍旧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
“明日,你便前往府衙报道吧,我们就不多打扰了。”夜璃歌站起身,形容淡淡地告辞。
离开茅屋,行出一段路,傅沧泓终于忍不住抱怨道:“这人,好大的架子。”
“沧泓,”夜璃歌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此人不可小视,你一定要诚心待之——他表面狂傲,却禀着一颗济世救难的仁心,纵然身处乡野僻地,却自有一种雍容大度之慨,这种人,是举世难觅的栋梁,你应该以一个君王宽博的胸怀,接受容纳他,让他好好地发挥自己的所长。”
“……多谢夫人教诲。”傅沧泓心中的波澜完全平息了,看向夜璃歌的眸光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味。
璃歌,璃歌,得妻若此,我复何求?
……
“皇上——”
刚回到官衙,一名禁军便神色匆促地奔进。
“什么事?”
禁军看看夜璃歌,却没有言语。
“暂且退下。”傅沧泓摆摆手,转头轻声道,“璃歌,你先歇息,我去看看。”
“嗯。”夜璃歌也不追问,提步向内室而去。
厢房里。
“说吧。”
“属下,一个时辰前,属下等在城郊,发现了火统领……”
“发现?”傅沧泓双瞳微微一跳,“他出什么事儿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