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情况如何呢?
安阳涪顼趴在一棵悬于半空的松树上,望着下方的深涧发呆——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胆量,竟然会一个人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拽着长藤慢慢下滑,直到这里——
他是想死吗?
死,是什么呢?
这个问题,是从前的他,根本没有想过的。
从小到大,他就生活在鲜花织锦里,生活对他而言,像是一盘精美的菜肴,没有半分苦涩。
所有的“苦难”,都是从遇上夜璃歌开始。
没有遇上她之前,他不懂什么是情,什么是爱,什么是焚心之痛,什么是欲罢不能,遇上她之后,悲欢喜乐哀怒仇恨,他都一一品尝。
原来,这才是活着的感觉吗?
活着,有爱有恨。
活着,有喜有悲。
活着,原来这么累,却又是这么的,让人留恋——
她并不爱他,那他还留恋着些什么呢?
平生第一次离开众人,进入独处的安阳涪顼,开始深深思考。
“嘎嘎——”
身下的松树忽然发出阵碎响,或许是生长的时间太长,亦或许是挨了虫蛀,再或者是别的情由,总而言之,意外就那样发生了,安阳涪顼只来得及发出声短促的呼声,整个人便遽速朝下方坠去。
凛冽的冷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从未有过的恐惧刹那间控制了他的身心,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宁静,和快乐。
原来,死亡真是一件快乐的事,它能让你忘记所有的烦忧——爱恨情仇,得失成败,在死亡面前,都变得不再重要。
只不过,上天并没有放弃他。
背部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来,安阳涪顼但觉浑身一震,耳里嗡嗡嗡一阵乱鸣,然后,整个世界安静下来。
不知道躺了多长时间,他的身子里才重新凝聚起一丝力量,探手朝旁摸了摸,指尖所触之处,俱是厚厚的落叶。
丝丝腐臭的气息传进鼻中,安阳涪顼不由皱了皱眉,强撑着想要站起,可浑身上下的疼痛,却让他失败了。
努力了好几次,他方才慢慢直起上身,定睛往四周看去,却见自己身处一片黝黑的树林之中,偶尔有几点蓝色的磷火,从视野里飘过。
若是从前,他早已吓破胆,趴在地上不敢动弹,可是此刻的安阳涪顼,却异常镇定,身体里鼓荡着一股他并不熟悉的,却是奇异的力量,让他忘记恐惧,镇定地面对一切。
脑海里忽然闪过牧城之下,千军万马中,夜璃歌拼死护他的情形——他看到从她身体里涌出来的,鲜艳的血,然后失控大叫——记得那个时候,她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冷很冷,像薄薄的冰刃一般冷,想必,她对他很失望吧?
没用的男人,窝囊的男人,不过就看到了那么一点子血腥,就失去了战胜敌人的勇气。
在这个荒寂的夜晚,在这个只身处于险地的夜晚,文弱不堪的太子爷,忽然成长——像是一只蝉,突破身上的壳,像是一只蜗牛,朝着世界伸出触角——男性原始的,属于搏杀的力量,开始在他的身体里成长。
没有哪一刻,他如此鲜明地,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
既然是个男人,就不应该害怕世上任何一种东西!哪怕是死亡!
安阳涪顼跳了起来,冲着头顶浓密的树荫,“嗷”地叫了一声!
“嗷——”
仿佛回应他一般,另一声嘶呼传来。
安阳涪顼浑身不由一颤,然后迅速转身,奔到一棵高大的树下,抱住树干,“噌噌噌”爬上树去,直到在树杈上坐稳,他才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后背上全被冷汗湿透。
几乎是轻不可察的,一只野狼从树林里钻出,站立在树下,睁着两只绿莹莹的眸子,仰头看着他。
安阳涪顼毛发倒竖,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璃歌!”
他虽然体验了一把死亡,毕竟还没来得及成长,急需要强力外援的帮助。
可是这里,没有夜璃歌,夜璃歌也不会出现。
该怎么办?
平生第一次,安阳涪顼开始用力转动脑子,思考解决问题的办法,右手下意识地往上移,摸到腰间的匕首,他整个人忽然间松快了——就这样吧,死也好活也罢,就这样吧。
抽出匕首,紧紧握在手里,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那只野狼,与之对峙着。
野狼似乎有所畏惧,始终没有发起进攻,而是慢慢地,慢慢地退回了林中。
安阳涪顼长长吁出一口气,疲累地向后倒去,可五指仍然紧紧地抓着匕首——现在,这是他唯一能够依靠的,保护自己最有效的武器了。
他要保护他自己!
他要变得强大!
他要让整个璃国强大!
他要……杀了傅沧泓!
突然间,一阵热血涌上安阳涪顼的脑门——很少人明白,越是险恶的处境,往往越能激发一个人的斗志,而一个人,只要有了斗志,便足以克服一切,创造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