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天一天地长大,救了很多人,也杀了很多人,偶尔的偶尔,她也会发现,有一些救过的人,反过来会加害于她,而那些在她剑下即将踏进地狱的人,偶尔的所作所为,却让她震惊。
人,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动物呢?她越来越困惑,也越来越无措——她曾经想过,把自己同这个世界完全隔离开来,因为她不喜欢。
不喜欢一个冷漠的世界。
不喜欢一个处处设防的世界。
不喜欢随时需要小心翼翼的世界。
她想按着自己的性子,去爱自己想爱的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然而很多时候,都事与愿违。
到底怎样的人生,才是自己想要的呢?
每个沉静的夜晚,走在野草杂丛的河岸边,她的脑海里总是忍不住闪过《命告》中的字字句句。
看着那些字,她以为自己解破了世间所有的一切,包括她自己的命途。
可这命途却又是如此滑稽。
有些东西,看似把握住了,其实认真看时,掌中空空如也;
有些东西,自己本来并不想要,可是倏忽间骤然而至,让她措手不及。
就如他的出现。
如从另外一个世界,飞来的一颗流星,那么精准地,命中她的心。
命中魔星。
很久以后,每一分每一秒的地狱煎熬之中,看着他日渐憔悴的脸,她唯一能想起的,便是这四个字。
他们的感情,明明那么美好,却被四面骤来的力量,被他们自己,撕扯得支离破碎。
没有人告诉他们,任何一段感情,都需要小心的维护,否则必不能长久。
可是,他们都是倔强的孩子,爱的时候轰轰烈烈,不爱的时候咫尺天涯。
心累了,心倦了,最后,被杂芜的时光掩埋……
“姐姐……”男孩儿讨巧的声音,将夜璃歌飞远的思绪拉回。
夜璃歌再次低头,对上那双水晶般明亮的眼睛——这样一双眼睛,会不会也在很多年之后,蒙上世俗的尘垢,功利的阴影?
伸手抚上他的额顶,夜璃歌嗓音低柔:“倘若姐姐帮你打跑土匪,你会怎样?”
男孩子骨碌碌转动着眼珠子,撇唇露出两颗小虎牙:“小栓子愿意以身相许!”
夜璃歌笑了。
尽管四周的气息还是那样冰冷,可她已经有了决断。
“姐姐不要你以身相许,姐姐要你答应一件事。”
“什么?”
“日行一善。”
“日行一善?”小栓子显然不是很懂,“姐姐,什么是善?”
“就是,当你在做这件事时,心中会很温暖,很光明,很纯净,就像坐在太阳地里,看着身边开得最灿烂的花朵,就像在漆黑的夜晚,看到远处那一缕跳动的篝火……那,便是善……”
小栓子的神情依然有些懵懂。
夜璃歌蹲下身子,将双唇凑到他的耳际:“看到你身后的那些人了么?”
“嗯。”小栓子点头。
“他们,只是一群可悲的羔羊,日复一日承受着被宰割的宿命,他们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也分不清是非善恶,或许他们懂得,但是他们……闭上了心里的那只眼睛……”
她抬起手,摁落在小栓子的胸膛上:“而你不同,你这儿,还有一双眼睛——记住,以后哪怕置身在群狼之中,哪怕四周全是黑暗,你也不能闭上心中的那双眼睛,不能忘记心头那一点光明……如果你忘记了,你和你的世界,就会彻底沦入黑暗……”
“姐姐。”小栓子张臂抱住了她,“我记住了,我都记住了。”
“嗯。”夜璃歌含笑点头,从腰间锦囊里摸出一颗漂亮的石头,放到小栓子手中,“这是星星石,好好拿着它,只要你心中光明未泯,它就会保护你……”
做完这一切,她才收回自己的手,根本没有看那些人一眼,站起身来,退回傅沧骜身边。
“你不能走!”村民们连成一排,挡住他们的去路,更有人大声叫嚣着:“把他们送到山上去!是他们杀了张一得,不能让我们顶缸!”
“张一得能杀你们,我便不能吗?”
夜璃歌的话,冷到极点,呜啸的风缭乱她的发,在空中洒扬开来,就像一朵怒放的墨菊,那强大的气场,顿时让所有人为之一惊。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人生来,便畏恶欺善。
人性的卑劣,可见一端。
傅沧骜更直接,翻掌一挥,拍向旁边一棵高大的巨树,但闻得“咔嚓”一声巨响,粗大的树干应声而断。
悄悄地,众人退向两旁,再没有人敢招惹他们。
迈着缓凝的步子,夜璃歌从众人间穿过,目不斜视,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