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在这个女人面前,他始终有一种强大的无力之感。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知道她在盘算什么,不知道她下一步,又会有什么惊人的举动。
这种感觉,让他不安,很不安很不安。
帅帐之中。
吴铠阖目而坐。
四十六岁的年纪,驰骋沙场多年,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干将。
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他用点滴军功,日复一日累积起来的,所以,他很自负,甚至是自傲。
原本,他正在边城与北蕃作战,不想皇帝一道圣旨,硬生生将他召回,来围剿恒州城,他人虽来了,心里却窝着火。
对于皇帝本人,他多多少少是有些怨气的——不说荒芜朝政,就最喜欢玩弄权术,驾御群臣,无论对谁,都没有信任感,尤其是带兵的将领,基本是两年一换,如此一来,任他满腹韬略,却依然难有大的作为。
身为一名武将,吴铠觉得,自己最光辉的梦想就是保家卫国,开疆辟土,将毕身所学,献给这片辽阔的大地,无奈皇帝似乎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不管他如何上奏表明自己的忠诚,却始终拿不到那份该属于他的权利。
慢慢地,吴铠也看透了,皇帝就是把他当一条狗,养在那里,需要的时候,就把他放出来咬两口,不要的时候,就扔在一旁,不管不问。
作为一个有血性的大丈夫,他着实满心窝火,却也无可奈何——没办法,人家是皇帝,要你往东,你就得往东,要你往西,你就得往西,要不怎么着?你还敢造反不成?
“将军——”一道清清冷冷的声线,蓦地传入耳中。
吴铠浑身一震,倏地抬头,目如电闪,朝前方望去。
那女子容颜绝魅,一身黑色绸衣,裹出玲珑身段,无限娇柔。
一言不发,吴铠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早闻吴将军大智大勇,山崩于前不变色,海啸于后不动心,人如其名也。”
吴铠面无表情。
“善战者,动于九天之上,善隐者,伏于九幽之下。”
轻轻地,夜璃歌吐出两句话来。
浑身蓦地一震,吴铠唰地弹起,几步走到夜璃歌面前,定定地逼视着她:“说下去!”
夜璃歌却微微地笑了:“将军,何必着急呢?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就算深谙兵道,又如何?无明主之师,将难作,无固志之勇,帅何为?”
深寒眼眸中冽光烨烨,吴铠定定地看着她——眼前这女子,娇娇弱弱,如水边扶柳,可是骨子里的刚毅,却胜天下无数男儿。
轻轻转了转眼珠,他已经大致猜出来人身份:“夜璃歌?”
唇边笑漪更加明亮:“想不到,我夜璃歌的名头,竟然远扬如斯。”
“九天飞凤,名不虚传。”
“将军且看——”手心一翻,夜璃歌掌中已多出样白玉雕琢的物事。
“兵符?”吴铠神情陡变。
“是。”夜璃歌收笑,面色一正,“有此物在手,将军还犹豫吗?”
往后退了一步,吴铠再定神看了她许久,忍不住微叹:“北宏易主矣!”
第二十九章:索情
对于傅沧泓与夜璃歌之间的种种,他也隐约有所听闻,一直以为只是众人胡诌,可是——
如今他陈兵恒州城外,夜璃歌却突然现身帅帐之中,这说明什么?
“他呢?”
不愧是久经战阵之人,吴铠很快镇定,盯着夜璃歌的双眼,问道。
“五里外,荒草丛。”
吴铠冷笑:“真够大胆!”
“王者之尊,岂能无此胆色?”夜璃歌正容,“他与傅今铖,谁优谁劣,我想将军,心自清明。”
吴铠沉吟:“可是傅沧泓,年少稚子,如何信得?”
“哈,”夜璃歌失笑,“年少稚子?!年少稚子能隐忍十年不发?能在如此险恶的形势下,保存实力活到现在?吴将军,傅今铖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不用璃歌多言,傅沧泓又经历了怎样的险风恶浪,也不必细数,你觉得,这样一个男人,会是你口中的,年少稚子么?”
吴铠呼吸一滞!
她咄咄逼人,她步步紧迫,她句句直指要害!
踏前一步,夜璃歌目光凛然:“将军若助之,大事可成!将军若不助,大事仍可成!小女不过卖将军一个人情,让将军在新皇面前挣份功劳而已!倘若将军有意为难新皇,将来新皇登基,将军壮志,将从此折已!况且,若将军肯为大义相顾,小女还有宝书一本奉上!”
吴铠双眸顿亮,继而清黯,只上上下下地睨着夜璃歌:“姑娘现在,以何身份说这话?北宏未来之皇后,抑或贵妃?”
夜璃歌挑起了眉头,略一思索:“将军之友。”
“友?”吴铠冷哂,“初见尔,何为友?”
“酒逢知己,难道不能为友?”言罢,夜璃歌也不迟疑,从怀中掏出一卷薄册,呈于吴铠面前。
那高大的男子微微迟疑,继而抬手接过,只展开看了数行,双眸便如星辰烨烨闪亮,连声呼道:“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