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四章 山河踏遍天暮老(一)小重山(2 / 2)

峨眉祖师 油炸咸鱼 5846 字 4个月前

“虞渊不可见,但幽冥大海却是真正存在的地方。”

李辟尘听他话,便是笑起来“你既然知道了幽冥大海,为什么不认为虞渊是存在的呢”

“幽冥海是死人去的地方,人死了,总要有个去处,有仙人有天神,那自然也有幽冥,你们修行人不老是讲阴阳吗。”

幼伯子笑“但是虞渊,谁真正到达过只存在与志怪神话中的地方,哪怕是修行人也都迷茫的很。”

“像是我,就仅仅知道虞渊是传说中的日落之地罢了,但那里有什么谁说的清楚虞渊真的是一处河流吗还是一处云山峡谷还是另外一片大海边缘”

李辟尘惊叹“你想的真的很多,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虞渊到底是什么样子。”

幼伯子又笑“你连虞渊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就要去寻找它吗”

李辟尘开口“我不知道虞渊,但是虞渊不会动,阴阳之中,阴世静谧而阳世移动,就如同我们和这副白骨,它已经死去,再也无法复苏,而我们仍旧活着,在世上看尽绚烂光彩。”

幼伯子摸了摸下巴“说的也有道理。”

二人行走,李辟尘问幼伯,年至如今,他已翻过多少次小重山,葬过多少尊盈白骨

幼伯答,十五年风雪,已不知道葬过多少亡魂,八十里小重山就是八十里乱葬岗,地方不大,山岭不长,然而当中埋下的,白骨与白雪早已浑然为一。

他唱诵起古老的歌谣,雪山中,天音悠悠而响。

昼夜难定,光影交织,荒云山雪。

李辟尘喝着那酒水,幼伯在一侧擦着嘴角,他们走到第四个夜幕,大风遮蔽了星辰,大雪压在了天穹。

黑暗中,有沉闷如雷霆的声音响起。

就像是有恶兽潜伏在黑暗之中,幼伯皱眉,看了看四周,道“道人啊,有些不对呢。”

忽然,李辟尘开口,道“幼伯,我请教你,你认为,梦是什么”

幼伯不假思索“平素里不曾做到过的事情,此便是梦。”

他说完,却又笑起来,问“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呢”

李辟尘点头,却是不答他,而是轻声道“纵然人间精彩无比,但也不过是一场虚空大梦,韶华白首,不知今夕是何年。”

“幼伯,大梦当醒否”

“自然是当醒的”

二人一问一答,李辟尘点头“听着风雪雷音,你的大梦也该醒来了。”

幼伯愣住,奇怪道“你说的什么”

李辟尘看着他,忽然摇头一笑,指了指后方。

幼伯转身,见到茫茫白雪皆起,在黑暗中,一副又一副的白骨站了起来,他们空洞的眼窝注视着幼伯,此时站起来,颤动着上下的齿,发出了声音。

“莽莽无归途,盈盈皆白骨。”

“皑皑雪山怒,悲言化血枯。”

“千金散尽去,到头作黄土。”

“苍魂迷妄途,酒落百邪除。”

“大道通天在,前路岂能孤”

本是给白骨的葬歌,如今却对幼伯响彻,后者呆在原地,而李辟尘则是缓缓道“万千埋葬者的执念,汇聚成了你,八十里小重山,十万白骨盈,你忘记了前生,不过倒也挺好。”

“三百年大梦,几度春秋”

“六七世风雪,悲苦欢愁。”

“大梦当醒,幼伯,你看看他们,每一个都是你,他们在请你葬下他们,亦是在请你埋下自己。”

那些白骨叩首,幼伯无言,他望向李辟尘,忽然道“我是梦中人吗”

“十万白骨一场大梦,浩浩荡荡,这念头,足以贯穿霄汉。”

“但不仅仅是他们,我也是你的梦中人。”

李辟尘轻轻一笑,幼伯不解,此时四方忽然雷霆大震,他悚然而惊,猛地抬头,却见远方风雪都被炸开,那如洪流般的白浪汹涌澎湃,埋山倒海

“雪崩”

幼伯失色,而李辟尘则道“有何可惧不过一梦罢了,南柯树下说南柯,黄粱木下叹黄粱。”

“梦里不知身是客。”

手掌轻轻拂去,正是信手而为倒珠帘,咆哮的白龙顿时静止了一瞬,而后向着两边轰然分开

璀璨到极点的光芒绽放开了,幼伯挡住了眼睛,而下一刻,如光阴坍缩,他双目所见之处,正是一片桃花源。

当中有孩童嬉笑,却是在唱着他自己之前的歌谣。

而那些白骨在笑,天下乐喜,他们在道

“魂兮归来行,灵灭血仍猩;只道幽黎静,不染浑浊清”

“幼伯,大梦当醒”

笑声与光芒将他淹没,同样,幼伯见到,那骑着马的道士,他的顶上升起花朵,坐下也化为麒麟,身上黑白的袍子飘荡,只看他眼中正是造化阴阳

宛如重锤入心,幼伯似乎明白了,他哈哈大笑起来,猛地掏出一壶酒,大口大口的灌下去

“原来我也早就身死梦里不知身是客,醒来却道是南柯”

幼伯向着李辟尘呼喊“仙家我这一壶酒可喝得”

李辟尘点头“自然喝得,倒也是极好的。”

幼伯大笑“好啊好啊”

“只是可惜,那山外老头却喝不得了只是可惜,我再也难见到他了”

“只是可惜只是可惜”

“仙家”

他忽然大喊起来,那声音,即使风雪呼啸也难以阻挡“你从东方而来,你那峨眉净土,可漂亮吗”

李辟尘笑了“自然漂亮,若是来世有缘,我请你上山坐坐。”

幼伯同笑“那便多谢啦”

光芒与笑声彻底将他淹没,桃花落下,伴随着大雪纷飞。

茫茫雪山,多少孤魂卧

来去匆匆,风彻骨如火。

李辟尘从梦中醒来,此时龙马翻山,已经将要行过。

小重山上,皑皑苍茫。

马蹄停了下来,李辟尘低下头去,那目光遥遥,似乎看破千古。

在路的边缘,有一副白骨依石而坐,它的身前放着一壶老酒,壶口温润,里面酒水盈满,仍旧滚烫。

梦中人是梦,然而,李辟尘最擅嫁梦。

虚幻与真实,不过反手为之。

三百年修行,终是将梦法推过武炎青。

“这酒,我帮你送到,至于报酬,你就不用付了。”

“曾经葬下的人,他们接引你,同赴幽冥。听,风雪酝雷霆。”

“来世有缘,请你喝酒。”

李辟尘翻身下马,把那酒壶拾起来,揣在腰间,龙马跟着,听道人慢慢,唱起回荡千古的歌谣。

而在梦中,那黄粱乡内,也有汉子在笑,他带着包裹,仰着头,同样在唱诵。

那亦是同样的歌谣。

“轻暑单衣四月天。重来间屈指,惜流年。”

“人间何处有神仙”

“安排我,花底与尊前。”

“争道使君贤。”

“笔端驱万马,驻平川。长安只在日西边。”

“空首,乔木淡疏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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