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再开口,也会是最后一次。
大老爷的面色立马显得晦暗无比,他的喉结上下翻动了两下,脸色犹豫了一下终于开了口:
“二十年前,来了一群异族人用邪术将整座王府内冰封。全府所有下人牲畜都被冻结成冰,醒来后你母亲就不见了,而所有人都失去了那夜的记忆。”
“可还记得他们穿的是什么衣服?有什么明显特征?”王青彧的声音里有了一丝激动,对于他这段话的纰漏懒得指出。
如果说所有人都失去了记忆,为什么他却还能记得是所谓异族人带走了母亲,光这一句他说的话就有了许多疑问。
“只记得他们的臂膀处皆刻有一冰字,而且为首之人面貌骇人,留有一条跨脸的疤痕。为父只记得这些了。”王大老爷说到最后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似是一脸疲惫,极度不愿意想起来似得。
“那你可有听到他们说带母亲去哪里?”王大老爷的话刚说完,王青彧的声音紧跟而来。
“没,我也是在快昏过去的那时隐约见到了他们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影响早已模糊。话更是没听到。”王大老爷说到这里,眼神极快的闪了下,被一直盯着他看的王青彧看在了现行。
“这些年你为何不去找母亲?”王青彧淡淡道,说完转移了目光望着窗棂一角中泄露进来的日光,那般拼命想要进来,到底是为何?
“我,我以为她死了……”王大老爷的话低不可闻,声若蚊蝇。
可这字字听在王青彧的耳里,如天空的轰雷般震耳欲聋,令人发聩。
下一刻,王青彧淡漠的眼眸中涌起了一股怒气,冷厉的气息全身散发了起来。他冷冷的看了一眼床上缩头不语的人,转了身就往门外走去。
王大老爷见王青彧要走,想起刚才那事他还未表态,急忙叫道:“彧儿!”
王青彧听到他急急的叫声,停住了脚步,望着距离只有一米的门,身子未转。
“为父这些年对不起你和你母亲。可青文是你大哥,就当为父求你,你一定要救……”王大老爷的眼眶泛起了红,哀求的话语话还未说完,就见王青彧大力的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床边伸出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王大老爷靠在床柱上,一脸哀戚,慢慢的合上了眼睛,一股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下。
难道,天真要亡我王家,让我后继无人?
自始自终,就连刚才那一番对王青彧的愧疚亦是出于对王青文的救护,直到现在他心里都还未承认王青彧的存在!
王青彧飞一般离开了王大老爷的卧室,最后的那番话让他心里泛起了微微的触动。此刻他站在繁密的树下,前面就是小楼,忽然他嘴角泛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意。
二楼窗户处,一鹅黄衣裙的倩丽身影双手正捧着书,低首专注的看着。
落叶无声,知了鸣音,王青彧心中的烦躁之气被美景佳人洗涤了许多。彼时,春雀抬起了头,刚好望了过来,那明显一愣的脸上随即漾上了一层柔柔的笑容。
王青彧冰山的脸色立马融了下来,望着春雀,迈开步子就走了过去。身后却响起了来喜的声音:
“公子,官府来人了,说让你去一趟衙门。此刻正在前厅等候。”
迈出的步子戛然而止,他望着正冲着自己挥手的春雀,面上再度笼上了一层阴郁,随即转身跟着来喜走向了前厅。
彼时,正挥着手中书的春雀见到王青彧跟来喜走了,脸上一阵错愕,随即慢慢的将手放下,靠在了窗户上闭起了眼。
第一百零四章 凋落(上)
彼时,正挥着手中书的春雀见到王青彧跟来喜走了,脸上一阵错愕,随即慢慢的将手放下,靠在了窗户上闭起了眼。
这几日她和王青彧都默契的不谈此事,她是在给他时间,虽然王青文罪大恶极但好歹是他的亲哥哥,这几日前院听到这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早已闹得鸡犬不宁,悲泪满天。
而大老爷更是一病不起,二老夫人则整日将自己关在佛堂里,诵经礼佛祈求菩萨庇佑,望自己的一片诚心能洗脱王青文的罪孽。
春雀睁开眼,目光无意的落到了院外的一处灌木丛,那里亦是翠花失踪那晚自己和王青彧将旺财与府中婢女苟合抓了个现行的地方。
四日前他们从回春堂一回府,王青彧就将旺财罚了板子,并吩咐福伯将他拉出去卖了。因王青文不在府里,旺财没了求情的人,待听到春雀说到翠花被害死一事满脸惨白,临了想问出翠花被埋葬的地方,却被春雀一口拒绝。
想到这里,春雀不由低下头,微微叹了一口气。她真的想不通,这种绝情寡义的人如何还有脸面问翠花的葬身之地,难道是心怀愧疚?不知道他站在翠花面前就算磕头谢罪,也只会脏了那块方寸之地吗!
那日从回春堂出来,春雀和王青彧没有立即回府。王青彧拉着她直接去了棺材铺,当时就掏出了银两请了铺子里两胆大的小厮将翠花残破的肢体尽可能的按原位拼了起来。
他让春雀在铺子里等着,自己却出了门。再出现时,手里拿了一条崭新的翠色长裙,对襟罗衣,递给春雀:
“他们好了后,你给她盖上。”声音里有着疲惫,更多的是温柔。
翠花被拼接起来的尸体就那样安静的躺在棺材里,因为缺失的那一部分已经被吴冷丢弃,所以她现在无法完整,很多破碎的尸肉也都是零乱的放在一起,除了头,双手双脚明显特征外,中间一团泥糊。
新买的衣服自然是不可能穿上的,所以王青彧用“盖”一词,只希望翠花到了阴曹地府,不会赤身裸体被其它阴魂取笑。
春雀双眼早已通红,明明鼻子酸涩的很,可眼睛干涩涩的一点眼泪也流不出来。她默默接过那一袭罗衣长裙,面色满是动容。
翠花只是个下人,他根本没必要为此鞍前马后的做这么多。可一切她想到的甚至没想到的,王青彧都帮她做到了。
这样一天一夜的折腾,两人话语很少,在来棺材铺的路上,她抱着裹着翠花尸席走不动了,他就默默的接过来。等到春雀自己恢复了力气要求抱着的时候,他亦只是望着她,顺从的将尸席放到了春雀的手中。
这中间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通知了翠花的家人,当她将衣服盖在了翠花身上的不久后。翠花的家人也赶了过来,趴在翠花棺材边上,悲恸大哭,泪流成河,泣不成声。
一直都是她在做,他默默在帮。她累了,他便继续做她想完成的事情。
即使此刻,他满腹纠结,一边是亲人大哥还有卧病在床的父亲,一边是她的姐妹翠花还有许多枉死在王青文和廖淼手中的病人。
他到底会如何抉择?她心中亦是急想知道,可 每次看到他沉默的神色,张开欲说的话语尽数又都吞回了肚子里。
突的,一片落叶从春雀窗户前飘过,带着半黄不绿的颜色晃悠悠的飘了下来,风一吹又往上胡乱旋转了几下,最终还是落到了地上。
春雀看的有些发呆,心中一股愁绪涌了上来。等这件事结束了,应该回去看看秋惠娘了。此刻真的恨不得立即回去趴在她的怀里,好好睡上一觉。翠花死的惨状夜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已经连续几天做噩梦,常常是睁着眼等待窗户糊纸外的天亮。
“春雀,春雀……”来喜欢快的叫声响了起来,打散了春雀的愁绪。
春雀循声望去,来喜正推开院门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着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子,清瘦峨眉含着淡笑望着二楼的春雀,嘴中却不知与来喜在说些什么。来喜一脸眉飞色舞,那副得意的神情似乎是女子说了什么夸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