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爹娘呢?”看这孩子差不多有十三四岁,个子不低,体重却是很轻,高全一只手一提,顶多六七十斤。“他们怎么让你在这里卖你自己?”这话一问出来,高全就已经猜到了结果,果然,这少年的回答证明了高全的判断又一次正确了!
“我娘两个月前死了。有几个和你们穿一样衣服的人去我们家,他们一走,我娘就上吊死了。我爹带着我来了这儿,昨天他在西门外头走不动路也死了。老爷,你买了我吧,我每顿只吃一碗饭,能干很多活的。”那少年说了几句话之后,又想爬到地下磕头,被两个警卫拉住了。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高全看着少年心里有点犹豫,他是军人,这孩子跟着他除了当兵还能干吗?可军队里面招这种还没有成年的士兵,这可是违反国际法的!高军长一向认为自己的五百军是正义之师,招收童子军好像和他的人生信条有点相违背呢。
“我叫杨润凯,今年十七了。”听高全问名字年龄,感觉生意大有希望的少年挺起小胸脯大声的回答。
第008章 凯子进军营
“十七,我看不像。”高全笑着摇摇头,“我这里可是不收不说实话的孩子的,你到底多大了!”
“就是十七,我说的全是实话。”杨润凯急忙用力点头,以增加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可看见高全满脸不相信的表情之后很快又泄了气,低低的声音解释:“是虚岁,实岁今年十五!”
“十五,你几月初几的生日!”
“十一月二十八。”可能是看出来生活有了希望吧,少年说话的声音也比刚才大了不少。
“十一月二十八,今天才是九月初六,离着你过生日还有将近三个月呢,你现在才十四,我这里可不能收你这么大的孩子!”
少年听说不能收,心里一急,又要下跪,旁边的警卫员拉着他哪儿能跪的下去,杨润凯挣扎了两下,嘴一咧又哭了出来。
“哎,小孩儿,别哭别哭。”对了半天光圈也没照成一张相的唐文娟看不下去了,过来拉住了高全的袖子,“全哥,咱们就收下这孩子吧,他这么小,一个人在外面遇到坏人可怎么办,你要不养,我养着他,我用我的稿费管他吃饭!”
这叫什么话,什么养不养的,一个没结婚的大姑娘就想养孩子,高全气得哼哼一声,想要甩开唐记者的手可又舍不得,被唐文娟拽着胳膊摇了两下,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好吧,我收下你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谢谢老爷,谢谢太太。”杨润凯一张笑脸乐开了花,一张小嘴不住口的道谢。
“别谢了,你是我的人就别说谢了,饿了吧,走,跟我回去吃饭。”看见孩子高兴的样子,高全脸上也挂上了欢喜的笑,几个人全笑了,这还是高全来桐柏以后第一次真心的笑。
“杨润凯,你这名字起得不错,你爹以前是干什么的。”这社会,能取这么个文雅名字的家里都得有点文化底蕴,没文化的乡民就只能给自家孩子取什么大柱、四喜、二孬之类的小名,想要大名,那得等孩子长大以后有文化了自己起,还有人就是一辈子叫这种爹娘给起的小名的。
“我爹以前是乡里教书的先生,老爷说我这名字很好吗。”杨润凯仰起小脸好奇地看着高全。
“嗯,你这名字起得很好,你爹是教书先生,那就难怪了,哦,对了,以后别管我叫老爷了,我们这里不时兴这个,也别管她叫太太。”高全指了指唐文娟,美女记者小嘴一嘟,显然有点不太高兴了,看样子她是喜欢太太这个称呼。
“那我叫你什么。”杨润凯黑溜溜的大眼睛看看高全,再看看唐文娟,小家伙显然已经明白,这几个人里这位长相最不起眼的才是当家的。
“你叫我,你就跟着大家一起叫我军座吧,这位。”高全一指唐文娟,“你叫她唐记者或者唐姐姐都行!”
“军座,糖姐姐。”杨润凯对这两个奇怪的称呼有点理解不了,不过却也没有再往下问,而是乖巧的重复了一遍,以便确认自己没记错。
“是唐姐姐,不是吃糖的糖,是姓唐的唐,唐朝的唐。”唐文娟赶紧提醒,可别让这孩子一叫自己,就联想起什么牛奶糖、水果糖之类的。
“哦,我知道了,唐姐姐的唐是姓唐的唐,是唐朝的唐,不是吃糖的糖,我小的时候吃过一回糖,只记得好吃,到底什么味儿早忘了。”杨润凯的家世也只是比穷苦人家强点,并不富裕,像糖这种奢侈品也不是随便就能吃得上的。
一行人说着话就到了军部,小家伙儿看见大门口的持枪警卫显然有点害怕,是唐文娟拉着手把他领进大门的,所有人看见军座领回来个半大孩子都很惊讶,听高全讲完了事情由来,人们又止不住的叹息,大灾年景,人命如草芥呀。
到了吃饭的时候,高全带着杨润凯一起到了军官餐厅,一人一碗白米饭,一盆冬瓜豆腐粉条炖肉、一盘腌咸菜,小家伙看着面前的饭菜口水当时就流下来了,抱着粗瓷大碗,就着冬瓜炖肉,眨眼间一碗米饭就下了肚,自己站起来又盛了一碗,等到这碗饭又吃完还想再盛的时候被高全制止了。
“嘿嘿,我从昨天就没吃饭,饿得很了,这才吃得多了点,平时吃的没这么多的。”小家伙用手抆着嘴有点不好意思了,说了一顿只吃一碗饭,话才说完多长时候,怎么一端起饭碗就不当家了,杨润凯还记得高全说过的话,军座不喜欢不说实话的孩子。
一起坐着的慧琴已经抆起了眼睛,洪莹莹和唐文娟的眼也红了,高全咳嗽一声,“凯子呀,这是你两天来吃的第一顿饭,两碗米饭就已经够了,吃得太多会吃出毛病来的,给凯子盛碗汤,再喝一碗汤就可以了,饭留到明天再吃。”高全喜欢给人起小名的毛病还是改不了,杨润凯才认识他几个小时,他就很熟练得管人家叫凯子了。
听了高全的话,杨润凯才算知道军座不是怕他吃得多,而是害怕他吃坏了肚子,小家伙儿也懂事,乖乖的哎了一声,接过勤务兵给他盛的汤,还叫了一声谢谢大哥,把勤务兵叫的一脸的笑。
吃完了饭,高全摸摸杨润凯的头,“凯子,明天我们去西门外,把你爹给葬了吧!”
县城门外死了人,入土为安是必然的,就算这人和五百军没有任何关系,作为当地驻军,只要发现了暴露在荒郊野外的尸体也是要挖坑掩埋的,这既是卫生防疫的需要,也是人类物伤其类的天性使然。
这一夜,杨润凯睡得很安详,从母亲意外去世后,这是他睡得最香甜的一个夜晚,在梦里,他梦见了爸爸妈妈,一家人又回到了幸福的从前。
第二天早上醒来,脸上莫名挂满了泪痕的杨润凯赶紧穿衣叠被,收拾床铺,跑到外面去洗漱收拾。
旱灾只是针对平原地带的,山区受的影响极小,这个老县衙大院里的水井更是从来没有干枯过,清凉的井水,给所有大院里生活的人提供了生活用水。
吃完早饭之后,杨润凯就跟着高全,他不知道军座今天会给他安排什么活儿,也不知道军座昨天说的今天要去西门外安葬父亲的话是不是真的。
第009章 灾民安置
“走,大家一起去西门外,把凯子父亲的遗体掩埋了。”高全刚开始还奇怪这孩子老看自己干嘛,可转眼就想起昨天答应过人家的事了。当场答应一起去把他爹埋了的,那就不能食言,就算今天事儿再多,高全也得先把这事给办了。
叫上彪子、凯子、和三十名警卫,带着铲子芦席等工具,再加上唐文娟等几个女人,出了军部大院,就往县城西门去,刚到门口,正赶上石磊领着人来军部汇报工作,正好大家一起去。
一群人既没坐车也没骑马就这样步行着往西门走。走到半路高全想起来一件事,抬手叫过来两名战士,吩咐他们去县城里找家棺材铺,买口薄皮棺材送到西门外头。既然去办丧事的,就得像个样子,省得人家说他一个堂堂的军长,办个丧事就用一条芦席。
这年代的桐柏县城也没多大,人虽然不少,城区面积却不大。从县城中心的县衙大院走到西门溜溜达达,用散步的速度走了半小时不到就出了县城西大门了。
城里一个样,城外头又是一个样。城里店铺林立、买卖公平,商业已经起了步,县里人民生活虽然不算富足吧,却也算得上是生活安康。可一出西门就是另外一幅场景了。进城的路上成群结队的基本上都是外地来逃难的人群。这些人衣衫破烂、蓬头垢面,有席地而坐的,有三五成群正忙着搭建临时窝棚居住点的。
或许是昨天高军长要进城,尹县长临时清理了县城外面的难民吧?反正昨天高全进城的时候没看见这些难民,今天他要出城办事,这些难民也解除了禁令,两下里这才算是第一次碰了面。
难民们看见高全他们从城里出来,纷纷离开公路往路两边的树丛、草窠里躲,好像从城里出来的不是一群当兵的,而是一群大老虎一样。高全从灾民们惊恐的眼神里,真切地感受到了当人遇见猛兽时的那种惊惧,人被这种眼神注视,感觉真的不太好。
顺着路又走了二里多地,终于在距离路面一百多米的一个小土包后面发现了凯子他爹的遗体。不用说人是骨瘦如柴,已经早死多时了。战士们就在原地挖了个坑,等棺材送来了,把尸体往里头一装,开始下葬。凯子哭得像个泪人一样,一边哭着一边帮着填土。埋上土,堆了个坟头,又在上头竖了块木板,彪子用刺刀在木板上刻了字,往坟头前面一插算作墓碑。
至于正式墓碑,高全说了,每个月都给凯子开份军饷,等他啥时候自己攒够了钱,再给他爹重新打造墓碑。包括给他爹买的棺材钱,都算凯子借高全的,将来都是要还的。
有人会说高全小气,和一个苦命的孩子还计较这么多。其实不然,高全并不是小气,他就是要用这种方法给这孩子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一下子失去了所有亲人的一个十四五岁的孩子,不给他一个奋斗的目标,他就不知道人生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