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秦珊远远望着,被眼前景象刺激,难过到不出声音,只能无声唤着,一张一合的嘴巴,跟烈日下搁浅将死的鱼无异。
海风刮过睫毛,她眼眶不停滚出水珠,颊上刚刚风干的泪迹又被新一波的热流取代。
“船长,”守着甲板的大块头哼哧哼哧小跑过来,目光落到秦珊身上,惊呼:“唷,果然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被称作船长的男人回答他:“在最深处的房间现的,那屋子外表看上去是仓库……”
“可惜了,”男人抬手,大拇指刮了下英挺的鼻侧,鼻子里滑出海风一般低敛的轻笑:“父母在危险关头总会向最重要的东西看去,假设真的只是仓库,有必要那么在意?”
“船长果然双眼雪亮真知灼见!”大块头忙不迭拍马屁。
男人把秦珊从肩膀上扯下,他注意到她脸上亮晶晶的泪痕,颇有些痛心疾地捏眉心:“噢,上帝——问题宝宝,你怎么又哭了?”
秦珊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分外厌恶这个自大的船长,让他看见自己这种害怕到掉泪的样子,恐怕只会更加助长对方的猖狂气焰,她马上别开脸。
不过女孩的怯懦依然被尽收眼底,男人勾唇一笑,把秦珊递给大块头,朝着甲板中央那群可怜的俘虏们昂了一下尖削的下颚:“胖达,把她绑起来,然后放过去让他们家庭团聚。”
panda,秦珊听见这个属于东方的名词,不禁扬眸朝那大块头瞥了一眼,典型的西方胖子长相:圆脸,雀斑,双下巴,灰色瞳孔,棕色头,长期的酗酒和熬夜,让他眼睛周围有大团明显的黑眼圈,好吧,在这点上,还算对得起这个名字。
胖达也瞅了瞅的秦珊,从腰间拎出根绳子开始捆柴火一般地捆她,他见女孩肌肤在月光里白的光,不由问船长:“霓虹人?”
“中国人。”
“噢,太好了!”胖达高兴地在眼前这名东方女孩的背后扎出一只扎实的蝴蝶结:“幸好不是霓虹人,上回劫持的那个霓虹商船,本来还以为能借此大敲一笔。结果才抓回来一夜,这群傻逼就全部咬舌自尽了!”
船长的身姿在夜幕的海上显得分外修长挺拔:“你得明白,日本是世界上自杀率最高的国家。”
“嗯嗯!”胖乎乎的脸上,两颗灰色眼珠子瞬间变幻为星星状,崇拜地注视着自己的船长:“也就是说,这群中国人能够成功存活到联合国弱智舰队送来赎金?”
身高几近一米九的奥兰多倚向墙面,投在地面的影子如将要倾倒的比萨斜塔,“未必,中国人口基数大,这点就为他们每年的死亡率放了不少水。”
“那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他们,”胖达从怀中小心翼翼掏出一个蓝色方格的玩意儿,手指拈着慢吞吞抖开,秦珊定睛一瞧,是方手帕,然后胖达憨厚的嗓音响起:“把堵嘴的抹布换成手帕好了,毕竟抹布是用来抆甲板的,手帕只擤过鼻涕。”
求你们了,还是用抹布吧,好吗?已经被粗绳捆成粽子的秦珊抑制住哭泣很久了,这会她又想落泪了……
胖达掐住秦珊下巴,将她脸蛋抬起,而后看着她眼睛,像牙医一样做了个“啊——”的口型。
秦珊抿紧嘴巴。
“啊——”
“蠢货,你以为在哄婴儿吗?”奥兰多小刷子一般的金色眼睫毛倏然敛下,深海湛蓝的眸子冰冻般刺骨:“直接塞!”
胖达很听话地往女孩嘴部塞塞塞,秦珊要紧牙关,坚守垒堡,咬得下唇都开始渗出血色,擤鼻涕的手帕,开什么玩笑!?
大块头继续塞塞塞,秦珊依旧守守守。
奥兰多看不下去了,直接两根手指钳住女孩两颊迫使她张口!
秦珊眼睛红了一大圈,放声大吼:“够了!作为海盗的你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
奥兰多手上的动作松懈下来。
秦珊觉得,跟这群强盗硬抗硬肯定不行,那么就来点软的吧——西方的人文主义情怀!
她立刻趁着哽咽地念起一曾经学过的浪漫主义古典诗歌:“我的海盗的梦想,我的烧杀劫掠的使命,在暗蓝色的海上,海水在欢快地泼溅,我们的心如此自由,思绪辽远无边。我们豪放的生涯,在风暴的交响中破浪,从劳作到休息,尽皆欢乐的时光。睡眠不能抚慰你,欢乐不能感染你。谁知道那乐趣,除非他的心灵受过创痛的洗礼 而又在广阔的海洋上骄傲地翱翔过,那狂喜之感——那脉搏畅快的跳动,这只有绝境求生的漂泊者才能体会。为这快乐,我们迎向战斗;为这快乐,我们享受着冒险……”
女孩声音飘荡在夜风中,似海女的低吟浅唱……
中考的语文知识得到有效挥,秦珊见到金男人尖锐的视线慢慢变得缓和,表情渐渐舒展,继续颤抖着嗓音重述历史老师当年所讲的长篇大论:“这是十九世纪诗人拜伦所写的一关于海盗的诗歌,那时候海盗是英雄的化身,他们热爱生活,追求幸福,傲视独立,行踪诡秘,有火热的激情,强烈的情仇,非凡的品格,敢于蔑视制度,与社会恶势力誓不两立。”
“再看看现在的你们吧,这些曾经的侠义心肠,自由斗志,愤世嫉俗的思想,叱咤风云的勇气,勇于经历各种狂热而又浪漫的冒险精神,此刻已经荡然无存——你们已经从海上能够劫富济贫的义士们,沦为只会挟持弱小船只用以在国际上诉求名声和重金的孬种,你们祖先曾经留给你们的野心呢,野性呢?”
“它们去哪了,流落在历史的洪流中,已经被势利的海水冲刷得一干二净了吗,湛蓝的海还在,而那些众志成城的歌声,已经化为了白鸥的悲鸣……”
她温柔又不乏激情地以中考作文收尾形式总结陈词画龙点睛:“放了我们这群无名小人物吧,去重新寻回你们宏大的战斗梦想……”
秦珊说完这句才眨眼,风吹的眼眶酸涩,一滴清泪很配合地自眼角滑落。
很好,天朝的九年应试教育不是白学的。果然,带有粗砺薄茧的拇指覆上脸颊,拇指的主人正是我们英伟的船长,奥兰多。
他湛蓝的眼波温柔晃动,正轻轻地用指腹拭干秦珊的泪水:“多么感动的演讲……”
秦珊也盈着泪回望,计划要通了吗?
下一秒,他一下从胖达手中夺过手帕,粗暴地捅进少女口中:“简直令人胃吐酸水。”
他无视女孩痛苦的眼色,扭曲的面容,悲哀的呜咽,手指拈起她一缕乌黑的头纠缠其间,轻声说:“这是二十一世纪了,东方少女。也许你很爱扮演圣母玛利亚,可惜了,大爷不信耶稣。”
他使力将那缕直接拽下,强大的疼让秦珊几欲昏厥,她眼中爆泪,痛楚与泪水交织的模糊感官中,她听见男人格外冷冽的语气:
“胖达,把这缕头交给当地媒体,让她的国家赶紧送钱来。如果不相信的话,尽可能的验dna好了。过三天见不到赎金,就给他们一根手指。”
“多少钱?”胖达听上去兴奋极了!
“5oo万欧。”
“耶!”对手指:“胖达达能分到多少呢?”
“你能分到一根你家乡的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