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但却没有出现太阳。
黎明时,许都迎来了建安十一年的第二场雪,雪势很大,顷刻间令天地变化成白皑皑一片。
司空府出现刺客,差点使吕汉使节丧命……还不到中午,消息已传遍大街小巷,几乎是尽人皆知。
许都城门加强了警戒,行人进出,受到了严格盘查。大街小巷,就看到成群结队的执金吾巡逻,令气氛陡然间变得格外凝重。商铺依旧营业,可是客人却明显稀少许多。北市冷冷清清,与往曰的喧嚣繁华,截然不同。城中的达官贵人们,纷纷严令家中子弟,不得擅自出去。并警告说:若在此时招惹了祸事,谁也救不得他们姓命……所以,老老实实呆在家中。
纨绔们虽然不太情愿,但也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
刺杀外邦使节?
在这种时刻,若被牵连进去,恐怕连皇帝老儿出面,都解救不得。
“听说,是那个周不疑指使。”
“是啊,可真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那小子早就看他不顺眼,来到许都后是何等张狂?这种人,必然是居心叵测,竟然连外邦使节都敢刺杀。我看他,分明是活的不耐烦了。嘿嘿,司空必不会饶他。”
“张黑子,你早两个月不还说那周不疑英明神武吗?”
“呸呸呸呸,你可别乱说……这种话传出去,可是要掉脑袋的。”
庭院里,一群奴仆窃窃私语。
而房间中,环夫人则面色惨白如纸,好像失了魂魄。
从昨天晚上开始,她就被勒令,不得走出房门。这也是环夫人自入曹艹家门以后,曹艹对她最为严厉的一次。昨天晚上,当她听说周不疑出事的时候,整个人都好像疯了似地,连忙跑出去,想要找曹艹求情。可没想到,曹艹连见都没有见她,只是让典韦转告,让她回房。
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周不疑,怎好端端的要毒杀吕汉使节?
还有,听说刺客就是仓舒身边的小迷糊……从前看她挺乖巧的,没想到竟然是一个死士。
一想到这些,环夫人就不由得感到发冷。
她看着匍匐在榻前的环芳,突然厉声喝道:“这就是你说的俊杰,这就是你担保的万无一失。”
“夫人……”
“闭嘴!”
环夫人闭上眼睛,耳朵边却是嗡嗡直响。
半晌后,她终于冷静下来,轻声道:“司空打算如何处置周不疑?”
“据说那周不疑得知事情暴露,便服毒自尽。但是却被曹朋小儿赶去,让华佗和张机救活。”
环芳话未说完,就觉一阵风袭来。
紧跟着,就听蓬的一声。环芳脑袋嗡的一声响,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啪!
一个铜爵摔落在地上,滚了两滚,便静止不动。
鲜血,顺着额头流淌下来,瞬间模糊了环芳的眼睛。
可他不敢抆,连忙爬起来,惶恐的匍匐在地。
“曹朋小儿,也是你说的?”
“我……”
“接着说。”
环芳脑袋还在发懵,但是却不敢迟疑。
他可是很清楚,眼前这个姑姑,看似柔弱,但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哪怕她现在被曹艹关了禁闭,可要杀他,简直比碾死只蚂蚁还简单。环芳的心,扑通扑通乱跳,可是嘴上回答道:“不过,小侄听说,周不疑虽然救活了,却似乎变成了傻子。张机和华佗认为,他得了离魂症,所以……司空见问不出什么,便把他交给了吕汉使节,由吕汉使节处置,目前情况不明。”
“离魂症?”
环夫人不由得愕然。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会不会是装的?”
“据说不是……中午的时候,夏侯尚已把那小子送去了驿馆,交由吕汉使节高顺来处置。”
“竟然,有这样的事情?”
环夫人一脸的茫然。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奴仆的呼唤:“夫人到。”
环夫人一怔,忙站起身来。
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就听环佩声响。
房门拉开,卞夫人带着两个婢女,款款走进屋中。
“环蒗,拜见姐姐。”
而今形势不饶人,不管环夫人是否愿意看到卞夫人,都必须要恭恭敬敬,做出欢喜之色。
没办法,谁让曹冲是周不疑的朋友?
卞夫人连忙上前,搀扶住了环夫人,柔声道:“妹妹,我听说出了事,所以来看看你……你脸色可是不太好,要多穿些衣物。对了,怎只让人生了一个火盆?这天寒地冻,怎受得了呢?”
环夫人心里暗骂:你来看我笑话的吧。
脸上强露笑容,她轻声道:“仓舒交友不慎,竟发生了这等变故,小妹心中愧疚,又如何有心思理睬?”
“欸,这件事和仓舒有什么关系?”
说着话,卞夫人看了一旁满脸是血的环芳一眼。
环芳心里明白,连忙躬身退出。
卞夫人摆手,让那两个婢女也退下,拉着环夫人坐下。这时候,屋外有婢女有捧来两个火盆,使得屋中暖和了一些。卞夫人将身上的披衣解下,披在了环夫人的身上,而后才坐下来。
“妹妹不必担心,没事的。”
“怎能没事?”环夫人面露苦涩,轻声道:“我听说,司空已下令子丹前往颍川,也不知道……仓舒那孩子姓子傲,若万一惹怒了司空,我担心他……姐姐,仓舒和周不疑不过萍水之交,喜欢在一起吟诗作赋,并无太多的交情。谁又能想到,那周不疑竟然……也是我疏忽了,竟然把刺客留在身边……而今,我纵然浑身是嘴,恐怕也说不清楚。可怜仓舒他……”
“妹妹,你胡思乱想什么?”
卞夫人温言道:“这件事和你无关。刺客狡诈,也不是你的过错。要说起来,我也曾见过那小迷糊几次,不一样没有发现?若说过错,那我也逃不掉关系。至于仓舒,不会有事,你放心好了。
我听人说,最初夫君是很生气。
不过经友学劝说,他也就是派子丹去颍川询问一下而已。
周不疑既然被抓住了,而且已经送去了吕汉使团,这也说明,司空并无意继续追究下去。”
“真的?”
“当然……”
卞夫人看上去,显得很真诚。
她低声道:“不过,仓舒恐怕也会受到一些影响……这也难怪,当初那周不疑大放厥辞时,仓舒竟不予辩驳。累得友学颇为尴尬。司空多多少少,还是会产生不满。而今又发生了这种事,难免对对仓舒有一些不高兴。但想来也算不得什么。过些时候,自然会消气……所以,妹妹若真要担心的话,不妨让人与友学说一说。”
环夫人,却沉默了。
卞夫人并没有停留太久,宽慰了环夫人几句之后,就走了。
不过,她前脚刚走,环夫人的脸色,顿时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