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岐山见此便也未再多言,他起身往外走去,只是在走到布帘的时候却还是回身看了一眼床上的男人…想着当年那样温润的小子如今却变成这幅模样,他心下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眼看着那人已经重新合上了眼睛,他也就收回了眼,打了帘子往外走去。
外头的人见他出来自是忙迎了过来,仍旧是谢老夫人开得口:“杜大夫,玄越他没事?”
杜岐山此时已恢复成往日的面貌,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他此次受伤不轻得好生静养…”他说到这的时候便又皱了眉,紧跟着是又一句:“你们若没什么事别总是围在这里,就算没病也得给你们看出病来。”
他惯来是这么说话的,因此谢老夫人倒也不介意,她只是好生谢了人,而后才又同以南说道:“你送杜大夫出去。”
沈唯耳听着这话倒是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母亲,还是我送杜大夫出去。”
谢老夫人闻言也未曾说道什么什么,原本就是因为岁岁的缘故,他们才能见到杜大夫,因此她也只是温声说道:“也好。”
沈唯便又朝人打了一礼,而后是送杜岐山往外走去,等走到外头远了人群,她才看着杜岐山问道:“杜大夫,他的伤势严重吗?以后,以后他可会有什么遗留的问题?”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拧着眉,虽然神色如常,可声音若是细辨的话还是能听出几分紧张和担忧。
杜岐山闻言却不曾说话,他只是停下步子朝人看去,想着那个小子对她的关心,他却是细细打量了人一回…而后才在沈唯的注视下开口说道:“以后怎么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要是现在不好好休息的话,总有一日能把自己糟蹋坏。”
他说这话的时候没什么好气,只是眼看着沈唯的面容倒是又缓和了几分语气,等前话一落,他也不知想到什么却是又笑跟着一句:“小女娃,你这么关心他是因为什么?”
沈唯闻言却是一怔,她张了张口,只是看着杜岐山那副笑容,喉间的话却有些吐不出来了。
好在杜岐山也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眼见人这幅模样也只是笑道:“好了好了,老头子也没心思在意你们年轻人想什么,不过你若是真担心他,倒不如多关心他些…他是个倔脾气,平日谁的话也不听,不过我瞧他对你倒是有几分不同。”
他这话说完也不再理会沈唯,只是继续大摇大摆得往外走去…而沈唯眼看着他的身影却是过了许久才转身,眼看着不远处的那个院落,她也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杜岐山:小丫头,你这么关心他是因为什么?
沈唯(一脸正经):因为...我是他母亲。
小淮:假的。
沈唯(正经的脸出现龟裂,咬牙继续说道):一日是母,终身是母。
第88章
沈唯回去的时候, 王氏等人也已经走了。
谢老夫人见她回来倒是一怔,而后是与她笑着说了一句:“怎么又回来了?”她此时由以南搀扶着,也是一副要走的模样。
沈唯闻言便说了一句:“儿媳担心玄越的身子, 想去看看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倒是也没什么避讳,只是较起以往, 她也不知怎得总觉得心下有几分说不出的感觉,尤其是在谢老夫人的注视下, 更觉有几分不自在。
谢老夫人听她这般说却也只是笑了笑, 她朝人点了点头, 口中也只是温声一句:“既如此, 你就去…”等这话一落, 她眼看着沈唯眼下的乌青却是又跟着温声一句:“你也别待太久, 这几日你为着玄越的事自己都未曾睡好,如今他回来了, 你可别把自己累坏了。”
她这话说完见人应允便由以南扶着往外走去。
沈唯等人走后却也未曾动身, 她只是转过身子一瞬不瞬地朝那道绣着大好山河的宝蓝色锦缎布帘看去。回来的路上, 她什么也不曾想,可真得站在了这儿, 想着打起这面布帘就能瞧见那个人,她这心下却又生了几分踌躇。
往日她行事最是利落不过,就算是面对梁令岳的告白也没有如今这般忐忑。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进去。
水碧就站在沈唯的身侧, 她自然也注意到了夫人面上的神色,她心中隐约知道夫人在想什么…其实有时候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入局者迷, 旁观者清。不过这些事只能由当事人自己去解决,因此她也只是低垂着头不曾出声。
屋子里静悄悄得连个声音也没有。
外头的婆子、丫鬟也早在先前谢老夫人走后便已经被人打发走了。
不知过了多久——
沈唯终于还是迈了步子往里头走去。
而水碧眼看着她的身影,脸上倒是忍不住浮现了一抹笑,只是唯恐人瞧见,她很快便隐了去。等到那块布帘重新落下,她便转身往外走去,一来是把这一室空间留给了两人,二来也是唯恐有人进来提防着些。
…
沈唯自然也听到了那一串离去的脚步声。
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朝那个躺在拔步床上的男人看去。
其实若当真说起来,沈唯上一回见到陆起淮还是在外间那座宅子的时候了,如今两个月过去了,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容较起当时消瘦了不少。不知是因为这一场病,还是舟车劳顿的缘故,他往日那张俊美的五官如今却是变得更加深邃起来。
少了少年人该有的稚气,多了几分成年男人的感觉。
如今床上的那个男人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成熟了。
沈唯的步子便停在布帘处,不知过了多久,她才重新迈了步子往前走去。眼看着仍旧沉睡着的陆起淮,她什么也不曾说,只是把原先炉子上煨着的水壶往盆子里倒了些水,待又探了一回里头的水,她才端着盆朝拔步床走去。
等走到拔步床前——
沈唯是又看了一眼陆起淮,而后才把手中的水盆放在一侧,跟着是坐在床沿上。
她的手中握着先前已经绞干了的帕子,而后是半垂着眼抆拭着陆起淮的额头…沈唯做这些事的时候,眉目平淡,就连面上的神色也一如旧日。可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此时的这颗心上上下下跳得厉害,却是比先前还要快上几分。
沈唯深深吸了一口气,待稍稍平复了那种感觉才又继续就着先前的动作抆拭起来,床上的男人依旧沉沉睡着,而她一面替人抆拭着,一面是一错不错地看着人。她的动作不仅小心翼翼也很轻柔,像是会惊醒人,只敢放轻了动作替人抆拭着额头和双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来,也说不清楚现下是个什么心情坐在这边照顾着人。
这不是她头一回照顾陆起淮——
上一回陆起淮在围场受伤,她也是这样照顾他的,只是那回她是担心陆起淮死掉以至于她日后也无法好好好活着才会如此费尽心思照顾他。可这一回呢?这回,她又是因为什么如此担心他,担心到自从知道他受伤的消息好便没有一日睡好?
不是讨厌这个男人嘛?
讨厌他“猫抓老鼠”似的精心算计,讨厌他说着喜欢她却丝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倘若这次陆起淮就此死掉的话,以后她便再也不用被人拘束,再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如此算计她,那个时候她若是想离开汴梁也不是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