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福州的东北角,郑军可以利用金鸡山作为炮击阵地,但在其他方向,郑军却只能利用土木工事挖掘壕堑逐步接近,这种战法固然使得郑军的伤亡率大降,可是缺点是慢,而且福州地处南方水网地带,地下水充沛,壕堑中渗出的水虽然没有一夜就能满沟渠这么夸张,所以也给郑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有福宁镇改编的左福宁师自然不愿意惹这个麻烦,更何况他们也没有这个战技来实现坑道迫近的战法,因此他们是采用的最原始最血腥的蚁附战术,先是驱来百姓填塞护城河,然后不间断的向坐仙门一线发动猛攻,虽然多半的时候只是虚张声势,但是却给清军造成了更大的压力,这也是战前始料未及的……
“大牛子,你说这城上的炮打得跟雷一样,还用得上咱们去跟海逆拼命吗?”在督标左营空置的营房里,前不久还是老百姓的藩二宝向身边的邻居探问着。
“这炮打得再响也没用,郑家一旦攻城了,咱们这些人就是第一个填上去的。”邻居冯牛还没有回答,一边的关五接口回答道。“你小子是不是怕死了?”关五是街面上的混混,虽然偷鸡摸狗的被人诟病,但其实为人还是很仗义的。“不过,怕也没有用,等到你填上去了,不是杀人就是被人杀。”
“五哥,我,我不想死,我老娘就我一个儿子,我还要给她百年后送终呢。”
“这由不得你我啊。”关五同情的看了藩二宝一眼。“要是以前,大不了花些银子疏通,可现在就算塞了银子,可该上城头的还得上城头,这叫为国尽忠,于城同殉。”说着,说着,关五突然冲着地上啐了口唾沫。“其实狗屁。”
“关五,你小声点,外面有人巡营,要是听了去,往上一告,丢了脑袋岂不是冤枉。”原来是酒肆伙计的杜三急忙阻止关五的口无遮拦。“所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这都是咱们命数里定好的劫数,谁都逃脱不了的。”
“屁话,你小子还以为你在跑堂呢,一开口就是莫谈国事,还是算了吧。”关五不屑的撇撇嘴。“酒肆关门了,你也被拉来当壮勇了,还生死由命呢,我看,咱们的命都不在咱们自己手里,该改成生死由人才对。”
“早死,晚死,都是死。”杜三似乎信佛的,所以看得很看。“早死早投胎,下回换个好一点的皮囊,也不用受今世这份苦了。”
藩二宝的嘴里发出牙齿扣动的声音:“死,我怕,我不要,我还要见到我娘。”
“二宝,你别做傻事。”关五看出藩二宝的情绪不好,一把抓住这位老街坊。“你要是逃了,别说不一定成功,就算成功了,万一大兵冲到你家里去抓人,岂不是连累了你娘。”藩二宝直直的坐在那里,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见此情形,关五苦笑一声。“这个贼老天,真他娘的不让人活啊……”
第275章 战福州(二)
说起来最先发觉福州出问题的应该算是坐镇在福清堵防海坛方向郑军的福建陆师提督张云翼——按照惯例,张云翼每日都要跟福州方面通传军情,以福清和福州之间的距离,这样的通传两日内必定能打了来回,可是从五月十四日起,福州方面的消息断绝,甚至连福清派往福州的信使也没有回来的,对此,也算是将门出身的张云翼自然产生了不妙的感觉——他调动归其指挥的兴化城守协左营、长福营、提标后营等部分别向北打探,赫然发现乌龙江上穿梭的居然是郑军的软帆炮船。
大惊失色的张云翼立刻向广州发出警报,同时鉴于福州被围、海路不畅等原因,绕道邵武向江西及北京求援,与此同时,他调集直属的提标中营、左营、右营、前营、后营、长福营以及配属的建宁镇镇标左营、延平城守协左营、汀州镇邵武城守营左营等八个营头一万三千余人准备北返救援福州,只留下兴化城守协左右营盯防海坛方向。
但张云翼的大军还未出动,郑军突然在海坛一线增兵并炮击兴化湾,迫使张云翼不得不考虑遭到郑军前后夹击的可能,不得已他只能一方面强化对兴化湾、福清湾沿线防御,一方面再三催促漳泉及粤赣方面出动援兵。
可就连张云翼自己都知道这样一来救援福州的希望有多么渺茫,须知道就算各路兵马接报后立刻启程,从最近的漳泉一线赶来也需要半个月左右的时间,这还是在郑军不派兵牵制的情况下的最快速度,可郑军会不派兵吗?即便郑军为了攻打福州已经竭尽全力了,可是半个月后福州还会留在大清手中吗?
与其父靖逆将军、甘肃提督张勇一起沾满了明军及大顺军、大西军、周军以及其他反清民军鲜血的张云翼已经是铁定钉在汉奸的耻辱柱上,若是再被自己的主子给抛弃了?张云翼根本不敢想象福州城陷后自己的结局。
为了避免自己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的下场,张云翼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冥思苦想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早,气色灰败的他顾不得洗漱便立刻召集各个营头,提出一个围魏救赵的作战计划,准备以六个营头近万人的兵力猛攻龙高半岛,即便不能将郑军逐出陆上也要迫使他们不再阻扰其余清军各部向福州开进。
对于张云翼的计划,一众将官面面相觑,但军令如山倒,他们也只能脱离多年苦心经营的封界防线,改变原来防守的势态,向郑军的控制区转身杀去。
不过清军的出击的确出乎了正在做进攻准备的郑军的意料,幸好此刻,郑军主攻部队尚未展开,自然免去了被清军侧击的可能,但张云翼稳扎稳打,以大军堵塞洋门要隘,使得郑军虽然牵制住了张云翼部主力却无法阻止漳泉等地的清军北援……
“嗖!轰!”郑军的师属火炮艰难的通过中垒哨开出的交通壕抵近了清军的城防,在这个距离上,清军的火炮自是无可奈何上了刺刀的对方,而冒险探出脑袋向下射击的鸟铳却又够不到,因此只能听任郑军单方面的施虐了。
巨大的轰鸣声过后,古老的城墙外层包镶的城砖崩裂,化作一堆废弃的瓦砾散落在城脚处,但厚实的夯土层随后吸收了炮弹的动能,虽然颤颤巍巍的看上去好不吓人,但事实上却最多形成一个浅浅的弹坑,并不能造成多大的损害。
看看自己射击的结果,无奈的郑军炮手们只好喊着口号将火炮复位,然后清膛,再装填,最后重新击发,单调无聊的过程消耗了炮军们太多的体力,他们对同侪的战果漠不关心。说起来郑军虽然采用了集火攻击同一片城墙段的战法,但由于此时的炮击结果尚属于不可控的过程,因此偶尔有两发炮弹命中相邻的位置那也是走了狗屎运,要真正击垮这段城垣,恐怕至少还要花上两到三天的时间,期间还要防备清军的夜袭、强袭。好在清军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壕堑,因此每次出击都遗留下一地的尸首,打了几次,清军也就学乖了,不再出来干涉郑军漫长而看似“无效”的炮击游戏。
可在金鸡山段,郑军却没有对城墙实施强迁的欲望,凭借合适高度构筑的斜射炮阵地,郑军用极大的射角将实心弹、霰弹等次第打到城墙上,不但引燃了严胜门上的敌楼,更打得城上城下的清军抱头鼠窜。
趁着清军被三寸半炮(12磅)炮所阻,郑军飞快的护城河上搭建起几道浮桥,随即几辆披着淋湿了的棉被、生牛皮的车毂子被推了过河,然后贴到了城墙边。几名在车毂子里的中垒哨昆仑奴,用十字镐、钢铲以及人力钻机在城墙下挖刨着。虽然有留守的清军士兵冒死丢下垒石、金汁摧毁了其中的几座,但是大部分还是挖出了几个内凹的浅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