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的话顿时引起一众清军将领的狂笑,总兵董义甚至大呼小叫道:“毋须军门出动大军,就由末将领一营人马就够了。”
施琅眉头一皱,他能在北京靠一点俸禄熬上十几年自然是个阴沉到极点的人物,但凡这种人物都谨小慎微的,越是到了这个时候越不想出一点的纰漏:“董镇慎言,自古征战当以狮搏兔,你以孤军深入,赢了自是无话可说,可万一输了,堕的可是全军士气。”
“该不是不想别人分润自己的军功吧,”董义心里腹诽,但在面上却丝毫不敢显露出来,反而要唯唯诺诺的承认自己的错误。“军门说的是,卑职失态了,还请军门治罪。”
施琅把董义揪出来当靶子只是提醒下面众将战事尚未彻底结束,要收起面上的骄狂之色来,实质并不想处罚谁,所以只是挥挥手,示意董义起身回到自己的队列中去。
董义怂了,但作为康熙耳目的二等侍卫吴启爵却站了出来:“军门欲攻东宁以尽全功,然台湾全岛港口众多,海逆又处处设防,不知军门准备自何处进击,卑职等也好有所应对。”
要是别人以这个口气跟施琅说话,他二话不说就会命人砍了他,但吴启爵是没有明文的监军,施琅不给他面子还要给北京那位至尊面子,因此施琅当即站了起来,走到一副蒙蔽的地图面前用力一拉:“吴大人不说,本爵也当说个明白。”
说到这,施琅用手在地图中的某一点上用力一戳:“本军当从鹿耳门攻入台江,取承天而围安平,一举击破朱钦残部。”
“鹿耳门?”众人立刻惊呼起来,吴启爵更是眉头一皱问道。“传言鹿耳门乃是天险,水浅难入,军门怎么会想到从此处攻入台江?”
“天险水浅俱是不假,但昔年前朝赐姓也是从鹿耳门进的台湾,当时东宁百姓还以为神赐,但其实说穿了一文不值,鹿耳门这个地方,平时水浅不假,但每年潮水最高的那一天足以让舟师通过的。”施琅解说着,这就是有带路党的好处。“若是本军能从此地入得台江,全台百姓会不会也以为朝廷收复东宁是顺天之举呢。”吴启爵频频点头,但施琅的话还没有完。“再有,鹿耳门水浅,东宁就不会设防,这比硬撼南水道的炮台要强多了。”
“那为什么不从倒风沿海或是更北面的鹿港入台呢?”吴启爵还是有些疑惑。
“鹿港入台,路程太远了,不要忘了台湾匮粮,本军无法从东宁百姓手中就地获得补给,一旦海逆拼死在北线阻击,那粮秣转运也是大问题。”其实这么说施琅是有私心,因为粮秣是姚启圣和吴兴祚的事情,若是从鹿港进军少不得要分润功劳给他们。“至于倒风各港,沿途颇多沼泽,大军很难迅速展开,所以思来想去,本官还是决定,走鹿耳门……”
第124章 战东宁(一)
七月二十四日、八月一日,两队各运有八千石洋米的明郑商船在远航营的协助下先后驶入打狗港,有粮在手心中不慌的郑克臧下令征集地方驻屯汛兵及部分老兵计一万五千人入伍,同时趁着纷乱从鹿港调回一千余名残余水师官兵。
八月六日,得到明郑整饬军伍消息的施琅再也按捺不住,率部五万分六百只大小船舶自澎湖扬帆起航,一日便后出现在鹿耳门之外。遮天蔽日的清军舰船再次震动了整个明郑的中层,出逃之人骤然增多,郑克臧却听之任之,只要有人付钱,他概准自打狗离去,甚至有孕在身的几个侍妾也被悄然的送到了凤山。
“站住,再往前就要放箭了。”八月七日清晨,清军一艘赶缯船靠上北汕尾岛商埠码头,然而在宛如死城的商埠中,清军非但没有找到明郑方面的接触者,反而迷失了方向,好不容易摸到新筑的围墙边,却被巡逻的童子军给发现了,所以才出现了当前的这一幕。
“不要动手,在下是朝廷使者,奉大清天子令晓谕贵藩世孙。”吴启爵示意边上的千总把来意吼给对方听,说起来,这个差事是吴启爵自己争取来的,明面上是因为他在澎湖海战中分润功劳被人说了闲话,实则是他想搏一个更大的前程。
阵前招降?这是话本吗?童子军们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这十几个清军,实在无法想象对方会脑残到了这种地步。但对方既然来了,而且信心十足,这就是不是普通士卒能触及的层次了,于是他们急急上报。吴启爵好整以暇的等着,自以为有数万大军在背后撑腰,并不怕明郑方面会对他下手。
等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一个不知道从哪找了的吊篮放了下来,吴启爵带着手下依次登上吊蓝随即被拉上了围墙。上了围墙,吴启爵极目远眺,就见到远处的海岛根部有一座低矮的城堡,吴启爵笑了笑,透过潜入台湾的奸细,他知道这是郑克臧新近建筑的炮台,籍此与对岸的安平炮台一起控制南航道。
吴启爵还准备仔细看看,这个时候一班童子军却领着他下了围墙,来到一处海滩边,一条只能做四人的小船已经在等着他了。吴启爵装出一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气概来,交代了千总等人等候自己归来,随即一个人坐上小舟,在童子军桨手的带动下向对岸驶去。
在他的心神逐渐被越来越近的安平城堡所吸引的时候,一场杀戮却在他的视线之外进行着,排成枪阵的童子军们已经逐渐的把十几名清军逼到了围墙边上。
清军千总强撑着问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你们,你们。”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千总拔刀着,但他和他的手下还没有反扑上来,一个冷冰冰的字眼已经从童子军的口中冒了出来:“杀……”
吴启爵自然不知道自己带的人已经被枪阵扎成了马蜂窝,他还憧憬舌战群儒,一举说服郑克臧放弃抵抗成就自己的功名呢。但见,小船绕着安平城顺时针绕了一大圈,这才从早就废弃的荷兰人建立的商埠上了岸,接着小舟驶离了,吴启爵被早就候着的剑鱼服侍卫押送着进了戒备森严的安平城。
“如今,鹿港那面定西伯有水陆两师共计八千人,中提督中镇洪大人在天兴州有六千人,不过除了原先各镇以外,俱都是不堪一战的汛兵和老兵……”
吴启爵被带进一所偏殿,殿内此时正在进行战前最后军情的报告,此时看到一身清廷官员打扮梳着金钱鼠辫子的吴启爵,这些年轻的武官们下意识的停下了声音。
“你就是施琅的使者。”在一众寂静中,吴启爵听到一个声音,他顺势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年轻人正翘首看着自己,神情中带着几分戏疟,而边上的人却毕恭毕敬的,他猜想这大约就是郑克臧。“说吧,他派你来又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