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燃着地龙,闷闷的难受,不如外头敞亮。
视线尽头,只有深红的砖墙,耸立在天地间。
这会子若是去御花园,那些雪裹玉树,定是漂亮的紧。
想想她现在行动不便,也只能作罢,大着肚子,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宫里呆着为好。
“寿康宫的懿靖大贵妃病了,说是有些不大好,遣六宫去侍疾呢。”曹嬷嬷神色凝重的凑过来,低声禀报。
顾夏:……
要去寿康宫,她要从这转到御花园,再从御花园转到寿康宫,绕了大半个紫禁城了,这下着大雪呢,其中的变数太多,她有些不想去。
可伺候长辈,不是你有孕没孕的问题,不去就是孝道的问题。
“去请太医来,本宫肚子有些闹腾。”顾夏转身就回了内室,躺在软榻上不肯起来。
肚子是闹腾,两个熊孩子一个比一个劲大,胎动起来恨不得将她踢飞,肚皮上印着清晰的小手印小脚印的,可见力气有多大。
肚子大起来,她走路也很难受,行动不方便是一个,喘不过气才是最郁闷的,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康熙笑她跟那啥时候一样。
想了想,顾夏老脸一红,好像这时候可以那啥了。
但听说孕期那啥,会造成胎儿胎脂比较多,真是惹不起惹不起。
太医是院判的徒弟,叫柏永年的,年岁不大,不过二十出头,长相俊秀,身上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和药香味,说起话来慢条斯理的,最是温柔不过。
他一来,问了几句,又把上脉,瞬间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清了清嗓子,这才温声道:“嫔主身子重,这才经不得一点风,再一个早先惊着了,还是得仔细养着才是。”
顾夏双眸亮晶晶得,给他一个上道的眼神,这才低声道:“大雪天的,麻烦您跑一趟了。”
本来想照常从手腕上撸一个镯子赏他,她每天戴的都是好东西,赏人心里不虚,到底他是个男子,有些不方便,顾夏袖子撩到一半,又放了下来,转而回眸看向香襦,轻声嘱咐:“前儿新打那个赤金镶红宝的累丝镯子拿来,还有那个配套的玉佩,便送柏太医与福晋了。”
他这个年岁,定然已经成婚了,这样赏倒是正好。
“嫔主容禀,微臣家中贫困,至今不曾成亲,这福晋……自然是谈不上的,为您诊脉是微臣应当的,您不必客气。”
柏永年笑了笑,眉目疏朗。
顾夏有些意外,却不曾多说什么,示意香襦将装着镯子玉佩的荷包呈给他,这才接着道:“那就当本宫添箱了,早晚都有这一遭的。”
收拾箱笼的手一顿,柏永年摇了摇头,轻声道:“微臣醉心医术,再没想过成婚的事,劳嫔主挂念。”
那眼神顾夏有些看不懂,也就不再多提,让海宁送他出去了。
她跟这柏太医接触的不多,并不了解他的为人,只看他长得好,多说两句罢了,但柏太医的回复,就有些交浅言深了,给她一种奇怪的感觉。
只要不去给懿靖大贵妃侍疾,她都已经心满意足了,管她那么多呢。
承干宫。
一听说景仁宫请太医,钮妃心中就是一跳,没过一会儿功夫,海宁亲自来告假,看他神色平静,她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顿时有些无语,却还是不放心的叮嘱道:“这时节天冷,你们伺候仔细些。”
海宁躬身应了,静静等待钮妃其他的嘱咐。
果然她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最后越说越不放心,亲自往景仁宫去。
到的时候,顾夏正惬意的斜倚在软榻上,新进的小太监正在给她读话本,那太监唇红齿白的,最是秀气不过。
香襦在捏肩,香榧立在一旁,伺候她吃茶用点心。
钮妃:……
本宫真是疯了,才会觉得她真的困苦无奈,挺会享受的嘛。
匆匆来看一眼,钮妃转瞬又往寿康宫去,顾夏可以找接口不去,她却必须坐镇的,再一个冬日事忙,她也得仔细的盯着。
走这么点距离,钮妃便有些撑不住了,一口气闷不上来,憋得唇周有些青紫,歇了歇好多了,便接着往寿康宫赶。
皇上将六宫之权交给她,这是一个信号,后头代表的意义太过浓厚,她必须撑住,将这些权柄牢牢的把在手里,为自己、为熙嫔打一个坚固的藩篱,为两人保驾护航。
到了寿康宫以后,先去给皇太后请安,这才往偏殿去,懿靖大贵妃就住在里头,她今年也不过五十多岁,瞧着还算硬朗,突如其来的疾病并没有将她压垮,只看着面色青白无力些,钮妃自嘲,瞧着比她健康多了。
每天早上,她都不知道要涂多厚的脂粉才能遮盖自己难看的面色。
幸好熙嫔送来的脂粉是极好用的,这才让她瞧着自然些。
钮妃行礼之后,替懿靖大贵妃拉了拉香色的锦被,这才坐在绣凳上,柔声道:“您好生养着,万岁爷一直惦念着您,遣六宫一道来给你侍疾呢,这么多人祈福,定然能很快的好起来。”
懿靖大贵妃笑了笑,是这么多人来折腾她,就为了显示帝王孝顺,这可真是让人有苦难言。
想她年轻的时候,一人执掌阿纥土门万户斡耳朵,谁敢在她跟前说个不字,当初嫁给皇太极……想了想,娜木钟在心中自嘲一笑,真不知道是个正确还是不正确的决定。
这女人啊,权利钱财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有底气些,当初她如何也想不到,老年会是这样任人宰割的情形吧。
“老婆子生病,倒累的你们这些娇花,何苦来载。”娜木钟脸色苍白,轻咳了咳,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钮妃只做不知。
嘘寒问暖的,该递茶递茶,该迪药递药,特别的温柔小意,她说什么便是什么,一句话都不跟她呛。
看的娜木钟心里更堵了。
她的位份最高,自然以她为先,第二天本来该顾夏,可她告病了,谁也不敢把她拽来,顺位排就是佟氏了,她年岁小,脾气到底大些。
闻到寿康宫偏殿的老年人那种腐朽的味道,眉头就是一皱,看到娜木钟枯败的脸色,更是觉得晦气,只她好歹记着自己的身份,不发一言,只例行公事一般。
这般对比着,娜木钟在心中一笑,这钮妃在宫中数十年,可不是白待的,就这份修养,就是年幼人比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