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和斋的内室里,铺子的掌柜和几个管事正在奉承冯家的三爷冯恩。一个尖脸管事笑道:“三爷当真是好口才,瞧刚才把那个姓沈的小子给挤兑的?那面皮红的就跟猴子屁股似的!”说着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
大笑过后,冯恩拿起桌上的紫砂小壶喝了一口茶,冷笑道:“要是那个沈泽亲自过来,三爷我少不得要给几分颜面,不过是个沈家的族人,就想着让我给面子,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掌柜的马上附和道:“那是,咱们三爷可是正经的国舅爷,看上他们家的东西是他们的福气,他们就该乖乖奉上来才是。”冯恩摆摆手道:“唉,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家娘娘素来都是个贤良淑德的,我又怎么好白要人东西?这岂不是白白给娘娘和六皇子殿下脸上抹黑?这云石市面上值多少银子,咱们还得照价配给人家,只能多给不能少给。到时候可不能让外头说咱们抢人东西。”
几人又是一阵马匹拍上来“还是三爷想的深远”“三爷好谋算”,过了好一会恭维之声才熄了下来。然后那冯恩又问:“咦,刚才不是说沈泽的夫人已经到了外头了吗?怎么还没进来?难不成是怕了?”
刚才那个尖脸的管事马上笑着回道:“估计一听到国舅爷的名声,害怕了吧?听说沈统领的夫人不过是个丫鬟出身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嫁给了沈统领。真遇到事了,怕是只会哭鼻子吧?啊?哈哈哈……”
正在说话间,只见店里的一个伙计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急道:“不好了,三爷,掌柜的,刚才沈家那位小爷带了一群人闯了进来,正挨个屋子查看呢。”
不带他说话,掌柜的就先斥道:“没用的东西,他能带多少人来?你们不知道拦着些吗?”伙计哭丧着脸道:“来了足足有三四十人呢,都是带着刀剑的侍卫,我们拦不住啊!”
闻言,冯三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道:“侍卫?是什么侍卫?”伙计回道:“小的也不认得,只瞧着一个凶神恶煞的,还都带着武器。”
冯三还以为悠然去找沈泽把御林军的军士给调出来了呢,心下不由得暗喜,当下冷笑一声:“哼,小爷我就怕他们家息事宁人,来的越多越好,我瞧着这位沈统领的位子怕是做到头了。”说完,大踏步的走了出去,几个下人互相对视一眼,也连忙跟了上去。
冯三来到铺子里的大堂当中,只见刚才还算热闹的大堂此时已经肃静了许多,大部分的客人见情形不好早都闪人了。留下寥寥几个看热闹的,不用猜就知道是背景深厚的。冯三原先还带着笑意的脸在看清来人的装束时却是黯淡了下来,他的眼光自然不是一个小伙计能比的。一眼就瞧出来的这些人马明显不是御林军,看装束倒像是哪家的亲兵护卫。
再一瞧,大堂一侧待客的茶桌上,此时正坐着一个打扮的颇为富贵的年轻女子,刚才沈家那个族人就站在她边上。看装束,不大像是已婚妇人,但是大家小姐也没有这样抛头露面的啊!
正在冯三疑惑的时候,沈江却是先开口了,他指着冯三道:“画屏姑姑,这位就是定安伯冯家的三爷,刚才就是他非要扣下石屏不还。”
画屏冷笑着起身看向冯三:“原来您就是定安伯府的冯三爷,冯妃娘娘的弟弟,听说外头都尊您为国舅爷呢。怪不得连我们家娘娘的东西也敢扣,只是您现如今还不是承恩公或承恩侯呢,就敢扣正一品郡王正妃的东西,胆子倒是不小!”
郡王正妃,冯三脑子里飞速转了一下,立即猜到对方应当是荣王妃身边的掌事宫女。他虽然没把一个宫女放在眼里,但是此时众目睽睽之下确实不好太过猖狂,当下轻咳一声道:“不知道姑姑是哪个府上的?您该不会是误会了吧?我没记得这铺子里收王府的差事啊!”
画屏冷笑一声:“你们定安伯府眼里除了六皇子,还能把谁放在眼里呢?我不过是荣郡王妃身边一个小小的六品女官,可不敢接您的敬称。御林军统领家的沈夫人送了一块云石屏风来让你们家装裱,结果东西是被你们给扣下的吧?”
冯三呵呵一笑:“没想到一点子小事竟然劳动了王妃娘娘,我们怎么敢扣沈夫人的东西呢?不过是家里的娘娘最近正在寻摸一块好屏风装点屋子。我瞧着沈夫人这块甚为合适,就想出高价买下来。绝对没有白占人家东西的意思。沈夫人也真是的,不愿意卖就罢了,没想到这点子小事沈夫人还值当的和王妃娘娘提起来。”
闻言画屏冷笑道:“哼,连娘娘都抬出来了,还说自己不是强占呢?原来宫里的娘娘就可以随意要人东西了,我今日倒真是开了眼界了。冯三爷是六皇子的亲舅舅,何曾将沈夫人区区一个三品诰命放在眼里了?否则断然也不会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人家好好的拿东西送来装裱,又没欠你们的装裱银子。凭什么你说喜欢就一定要卖给你?难不成沈夫人缺你这几千两银子?既然不曾强占,为何说好的今天送货,到如今也没见到东西呢?”
眼见屋子里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自己,冯三也不由的有些尴尬,当下强笑道:“此事,估计是下人传错了话也是有的。我们开门做生意怎么会做这样打脸的事呢?再者,这事终究是我们铺子和沈家的瓜葛,有什么误会也该我当面向沈夫人澄清才是,怎好劳动王府的姑姑亲自出面管这档子闲事?您一下子弄了这么些王府亲卫进来,我这还怎么做生意?”
第三百二十三章 强势
画屏白他一眼,冷声说道:“若是旁的事倒罢了,这架屏风可是沈夫人要送给我们娘娘的。原说好了今天上午就送到王府的,只是午膳都吃完了也没见到东西。后来才知道是你们这里把东西扣下了,我们娘娘素来喜爱这些东西,听了这话哪里还坐得住?少不得亲自过来瞧瞧,如今正在门外候着呢。”
冯三见对方来者不善,心想还是想法子把这档事圆过去再说。当下强笑道:“想来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何必这样兴师动众的,这样我这就亲自去给娘娘赔罪去?”
这时,王府的侍卫已经找到了石屏,将东西抬了出来。画屏看着这石屏道:“这就是沈夫人送来的那家石屏吗?”冯三连忙点头:“是呢,正是这架。原来不知道是王妃娘娘的爱物,如今知道了,自然不敢强要娘娘的东西。如此,就请姑娘把东西带回去吧。这装裱银子就免了,也算是我们家给王妃娘娘赔了不是了?”
画屏围着石屏转了一圈,开口道:“那怎么能成?这石屏可是用上好的紫檀木镶嵌的,上面还嵌了好些玉石,不谈别的光着手艺就值不少银子,我们家娘娘可不敢占您这位国舅爷的便宜。说吧,多少银子?”
眼见对方不肯给个好脸,冯恩也有些沉不住了,这些日子他走到哪都是被恭维声包裹,何曾受过这等冷脸?对方也不过是个宫女罢了!想到这里,冯三给掌柜的使了个眼色。
掌柜的会意,笑着道:“承惠八百两银子。”这要价也算黑了,足足多要了一倍还多。冯三原以为对方要恼,毕竟当初自家可是报过价的,说过这费用不会超过四百两。没曾想画屏也只是微微一笑,就连沈江也很沉得住气。
画屏挥挥手,绮云忙把自己身上揣的一沓银票里点出一张八百两的出来。画屏接过银票递给了冯三:“三爷瞧明白了?这银票没有问题吧?”
冯三打眼一瞧:“没有问题,如此咱们也算是钱货两清了。姑姑请把东西带走吧。”虽然只是小赚了些银子,但是好歹也膈应了一下对方。冯三觉得自己还是颇有分寸的,想着见好就收。
只是他想着息事宁人,也得看方心素愿不愿意。见冯三收了银票,画屏嗤笑一声:“我们家娘娘说了,原先不知道三和斋是定安伯府的产业。否则就凭你们家大小姐干的那没脸没皮的事,也不能让沈夫人把东西送到这里来装裱。谁知道会不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我们娘娘素来爱洁,这东西在你们这放了这么久,想来已经不干净了。我们家主子是断不肯再要的,只是我们假娘娘说了,有些东西她不要却也不会白白便宜了外人。来人,把这石屏给我砸了。”她的话音一落,就从外头进来四五个手拿铁棍的侍卫,进来后二话不说,抡起手里的铁棍就朝石屏砸去。
云石虽硬,但是这块石头原来就不过二指厚,打磨成屏风后又薄了几分。有心打碎的话,还是很容易的。来人都是练家子,没几下就把石屏连同装裱好的外框砸了个稀巴烂。
见状,画屏冷笑着说道:“我们家娘娘说了,不要以为你们家那点子龌龊心思没人知道。想要算计旁人,也得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说完转身就带着手下人呼啦啦的走了。
一个宫女想来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定是奉主子的命令行事。冯三没想到方心素手段如此强硬,想要阻拦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眼见对方将自家铺子弄成这样,如果就这样算了,以后他冯三在京城里头怎么还能抬得起头来?
想到这里,冯三紧跟着就冲了出去。方心素刚预备启程,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喧哗声。不一会,就有丫鬟回说:“启禀王妃娘娘,冯家的三爷在外头拦住了车驾,非要娘娘给个交代才好。”
方心素冷声说道:“我砸的是自己的东西,又没砸他铺子,要给什么交代?叫他让路。”
绮云将这话脆生生的对着冯三学了一遍,此时附近的百姓听见动静早就围了上来,都等着看热闹呢。众目睽睽之下,冯三只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被人给剥干净了。顿时火冒三丈,顺手就将手里素日把玩的一对汉白玉石球给扔了出去,口里还骂道:“你个贱妇,竟然如此嚣张,看冯妃娘娘饶不饶的了你?”
两个石球一个被侍卫给接住了,另一个堪堪贴着方心素马车的车框飞了出去,正好砸中了一个看热闹的百姓。方心素一边让下人过去料理,一边高声道:“冯妃娘娘饶不饶的了我那是两说,今日我却是饶不了你了。谁给你的胆子,一介白身,也敢冲撞一品王妃的车驾。来人,将这个意欲行刺本王妃的人给我拿下,先打二十大板,再交给宗人府处置。”
跟着的侍卫们都是方心素的亲兵,自然对她唯命是。听了吩咐之后也顾不得这个冯三爷是谁的弟弟谁的舅舅,径自将人拉到一边,毫不手软的打了二十大板。冯家的下人们没想到事情会演变到如此地步,想要上前救人,却哪里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的对手?不过是白白挨了一顿打。只好,忙不迭的让人去定安伯府送信去了。
内务府里,主事的梁王正在和几个下属商议太子殿下周年祭的事情。虽说最近一些日子,皇帝陛下颇为宠信几个年幼的皇子。但是梁王好歹在内务府待了多年,在这里的话语权还是颇重的,一应下属没有敢挑刺的。梁王正欲借太子的周年祭显示自己对手足的赤诚之心,因此不在乎银钱之物,只一心把把太子的周年祭做的隆重体面。这事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况且场面越盛花的银钱就越多,他们这些手下人从里头能捞的东西也就更多,大家自然没有不乐意的。
几人正商议着呢突然,外边有个小太监颤着身子进来回禀道:“启禀王爷,荣王妃娘娘的亲卫送来了一个人,言说此人冲撞了王妃娘娘的车驾,还意欲用暗器行刺娘娘。娘娘已经着人将他打了二十大板,此刻将人交到内务府来请王爷瞧着处置。”
梁王听了小太监的话,皱着眉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冲撞行刺郡王妃?简直是不想活了!这样的歹徒直接乱棍打死便是,还用的着废话吗?”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进宫
小太监哆嗦着身子回道:“可,可是这人是六皇子殿下的亲舅舅,永安伯府的冯三爷。”一听这话,屋子里的内务府一应官员顿时都有些坐不住了。不由的都将视线投向了梁王,梁王轻咳一声道:“先把荣王府的侍卫叫过来,待本王问明缘由之后再做打算。”
方心素既然敢把冯三给打了就没想过要将这事轻轻揭过,既然要闹就闹得再大一点才好。因此她让下人去小姑子婆家知会了一声,然后便调转车驾径自去了宫里。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连马车都让人给砸了,怎能不进宫哭诉一下呢?
悠然不放心她一个人进宫,便陪着她一起去了宫里。一见到孟皇后,方心素的眼泪很自然的就流了下来。今日之事原也不算大事,只是她由此想到自己的身世,她虽然不知道自己的生母究竟是谁,还有隆德帝为什么要把她送到方家去长大,但是心里也清楚这里面总有些不能明说的秘密。
那人纵然是给她一个郡主身份又怎样?让皇后认她为义母又怎样?在一些人的眼里她终究还是一个可以肆意打压的人物。否则,一个宫里出去的女官就敢要她的强!一个和离的庶女怎么就敢肖想着取代她的位置!一个宫妃的弟弟就敢拿石球丢她!若她是自幼在宫里长大的公主,谁还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欺辱她?再想到方家小弟,哪怕她只是方家的女儿,如果父母还在,想必外人也不敢这样欺负她们姐弟。想到早逝的养父母,方心素不由的悲从中来,哭的更加伤心了。
孟皇后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失态的样子,连忙拿手里的帕子给她抆拭,只是她的泪水这样汹涌,没一会帕子就给打湿了。孟皇后见她哭的连话都说不出来,心里也是着急。看到悠然站在一旁,便问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悠然欠了欠身,将事情大致说了,然后说道:“这事也怪臣妇无用,没能将此事出置妥当,以致郡主跟着受此屈辱和惊吓。娘娘不知道,冯家三爷扔的那对石球,一只被侍卫拼死接住了,另一只就抆着郡主的马车车框落到了围观的百姓身上,将那位百姓的左臂生生的给砸断了。臣妇实在不敢想象,这石球万一砸到郡主身上又会是什么后果。且不论此事谁是谁非,冯家这位三爷也着实太无法无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