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顺利的行过城门进入到京城里面,徐惜云从车窗缝隙里看到守城的士兵对沈泽毕恭毕敬的样子,再一次感受到了权位的威慑力,捏住帕子的右手用力握紧又慢慢松开。
这一切于沈泽而言不过是些许小事,其后几天他一直忙着军务,国公府的主子们都没在家,沈氏一行的到来也不过是在沈家二房掀起了一点小波澜。
直到今天下午,沈泽办事经过二老爷家里的时候,才想起自打这个姑妈进京以后,自己还没有去拜会过,况且也有些日子没来给二叔请安了。于是沈泽便备了些东西进去拜会了一番。
二老爷沈明时正好刚从衙门回来,见这个族侄来了,也很是高兴,当下就吩咐厨房备酒,拉住沈泽的胳膊不让他走。沈泽笑道:“今日本就是来混饭吃的,便是二叔不留我,我自己也不走的。只是许久没见二婶了,想着该给二婶请个安,还有徐家姑母应当也在这里吧,不知道后头方便不方便,我去给二婶和姑母请个安。”
沈明时摆摆手:“家里又没有外人,有什么不方便的?”说完便让丫鬟带着他去了后院。
正好沈氏正在嫂子这里说话,沈泽给两人请了安又略说了几句话以后便离开了二婶的院子。给他带路的丫鬟正好有别的差事要忙,还没到垂花门就告退了。沈泽来过这府里几次还是认得路的,便带着小厮往前走去。
路过府里的小花园时,沈泽见到一株粉色的重瓣木槿开的正好,忍不住想到自家院子里那株花色相近的木槿花。那还是悠然嫁过来之后亲手种下的,初时不过一人高,现在都两米多高了。家里那株开的比眼前这花还要鲜艳,不过想想也是自家媳妇那是莳花高手,似乎什么花草到了她手里,都要比旁人种的更鲜灵一些。
想到自己的妻子,沈泽不禁面露微笑,一时间有些怔住了。这时,只听“哎呦”一声从背后传来。沈泽转过身去,只见一个身着浅蓝色衣裙的少女,正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脚踝。见沈泽回过头来,那少女有些羞怯的说:“让表哥见笑了,都怪我贪看那边的景致竟然不小心扭到了脚踝。我的丫鬟在后头的荷花池那,能否麻烦表哥身边的这位小厮帮我去喊一下人?”眉头微皱,声音里带着几丝哭腔却面露微笑,花容月貌泪眼汪汪。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扯动裙摆,似乎是想把半露在外的绣花鞋遮住。
怎么样?这样既楚楚可怜又故作坚强的样子一定能激起前面之人的保护欲吧?欲擒故纵,只要支开那个小厮,两人孤男寡女的待上一小会,她就有办法把这事闹的沸沸扬扬,到时候……徐惜云正在心里算计呢,就听那人冷冷的吩咐:“桐烟,去把这事告诉二婶院子里的丫鬟,待会直接去前院找我。记住,男女有别,别在内院耽搁太久。”说完抬脚走了。
徒留徐惜云一人在原地差点没把银牙咬碎了。
沈泽在二房酒足饭饱之后,直到月上中天才往家走。半道上,一辆朱轮翠幄华盖车从对面徐徐驶来。沈泽不由的看了几眼,这马车的装饰一看就是女眷出行用的。都这个时辰了,谁家的女眷还会在大街上转悠?
也不知道他今日是什么运道,马车都到他们对面时,忽然停了下来,一道娇俏的女声传来:“沈统领请留步。”然后一只纤手径自掀开车帘,露出里头的一张芙蓉面庞来:“这么晚了,不知沈统领要去往何处?”
夜幕之下,光线有些不清楚,但是沈泽还是一眼认出了眼前这人。这个美女身份很不一般,正是被隆德帝下令在白云庵出家的乐珍公主。
沈泽皱皱眉头,答道:“自然是回家了。”
乐珍微启红唇:“听说尊夫人还在避暑山庄,沈统领回去岂不也是孤枕难眠?”说话间一双勾魂的丹凤眼直勾勾的看向沈泽,又说道:“如此良辰美景,若是辜负了多可惜,不知道沈统领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瞧瞧夜景去?”
这都是什么人啊?真是太败坏纲常了。沈泽不耐的道:“沈某家里还有事,就不打扰公主的雅兴了。”
乐珍穿了一身出家人常穿的水田衣,一头乌黑的秀发并没有被剃度,用一枚白玉簪子高高的挽起了一半。隆德帝早年之所以对她多有偏宠就是因为这个女儿的眉眼特别像他,比所有的儿子都像。所以她非嫡非长的,才能在一众公主中脱颖而出。只见她长眉入髻、唇红肤白,在月光的照应下更显得楚楚动人,反而比盛装的时候添了几分别样的风致。再加上她的身份,这京中其实不止一个贵族少年是她的入幕之宾,周琛只是其中一个而已。
只是没想到她一向自负的美貌和身份却在沈泽这里碰了钉子,当下飞过一双眼刀来:“沈统领这样坐怀不乱,究竟真是品行高洁呢?还是银样蜡枪头!”说完冷笑着看向沈泽,谁知道沈泽没有半分气恼,反而气定神闲的说:“我是不是银样蜡枪头就不劳公主殿下操心了,我家娘子不嫌弃就好。”
虽然乐珍明知道眼前这人和自己的那些入幕之宾不一样,但还是忍不住起了逗弄之心。眼下被这样一再的被拒绝,心里也有些羞恼:“难不成在沈统领眼里,我一个堂堂的金枝玉叶,还比不上一个丫鬟出身的贱婢?”
第二百四十九章 开导
这话直接触碰到了沈泽的底线,他冷声道:“我虽然不知道公主殿下是如何从白云庵逃离的,但是圣上既然下旨让殿下出家反思,殿下还是不要暗中抗旨为好。若是传到仰天山上,怕是圣上会大怒。请公主以后说话务必三思。”他直接忽视了乐珍的那句话,在他心里冰清玉洁的妻子岂是乐珍这个水性杨花之人可以相提并论的?
然后,沈泽再也不看乐珍一眼,骑着马飞奔着就回了京中的宅子。他对乐珍素日的行事多有耳闻,只以为她这回又是来京城会情人的,至于她引诱自己之事想来也不过是性格使然,并未多想。回到卧房,沈泽看向屋里熟悉的摆设,满屋子都是妻子的气息,这才分开几天啊,他就已经思念的不行了。只希望早日将公差办完,好去仰天山和妻子团圆。
乐珍看着沈泽骑马远去的背影,暗咬银牙:早晚有一天,本公主要让你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转念间又想到刚才沈泽口里的娘子,不由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出身卑微的奴婢罢了,也值得沈泽这样珍视?乐珍性子自小就霸道,即使因此被隆德帝厌倦,也没有半分悔改之心,这次见到沈泽对悠然的深情,心里更是不忿:凭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一个奴婢能轻易得到!我绝对不会甘心的!都说这位沈夫人命好,若是突然遭遇了不堪之事,不知道还有谁会说她命好呢?
这样想着,乐珍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然后伸手招过来一名隐在暗处的黑衣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黑衣人领命而去。乐珍重新上了马车,沈泽想的没错,她今晚确实是来会情人的。只是她之所以笼络这个情人,却不单单是为了鱼水之欢呢!她所谋的,是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就因着父皇的一句话,她从高高在上的公主一下子成了白云庵里带发修行的尼姑,甚至刚去的时候还要受那些侍卫和姑子的刁难。若不是母妃早年留了后手,她现在怕是还要做那些劈柴洗衣的粗活!既然父皇半点不顾念父女之情,她又何必再客气!总有一天,那些曾经刁难侮辱过她的人,都要匍匐在她的脚下跪地求饶!
远在仰天山的悠然不知道有人已经将嫉妒的魔爪伸向了她,还在方心素的庄子上玩的不亦乐乎的。几人头天晚上就约好了第二天要去打猎,这庄子上倒是有一处百十亩地的马场,养着几十匹马。方心素一声吩咐,下头自然就有人连夜将围场收拾利落,马匹都牵到马厩拴好,围场圈好,里头放了一些野鸡和几只山羊、兔子还有几只小鹿,都是些温和不会伤人的动物。反正几人都是打着玩的,大家闺秀能骑马拉得开弓就不错了,谁还指望她们百步穿杨不成?
沈湉自然也从方心素的神态间看不了不对,她不和悠然一样有这样那样的顾虑。直接就问了,待听闻事情原因后,直接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枉你在母亲身边待了那么些年!怎么半分手段也没学到?你撇下她们两个来了庄子上,岂不是白白给那两人制造机会?”
方心素咬咬嘴唇,道:“表姐不必多说了,道理我都懂。我也不是那样大度的,走之前已经明堂正道的放了两个通房在他的书房,让她们自己闹去!我只是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才想着来这里散散心。”
这话让沈湉更加气闷:“道理你既然都懂,怎么还做这样的事?你不为自己想也该为晨哥儿想想,你和妹夫感情若是不合,将来他怎么办?”
闻言,方心素落寞的笑笑:“我就是顾念着晨哥儿,才没有当场翻脸。横竖他现在已经是世子了,他爹还敢废了他不成?有我这个郡主娘亲和他舅舅在,再不济也还有表姐你呢,有什么好担心的?”
看着表妹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沈湉不由叹道:“唉,说实话,当初太后给你指婚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婚事虽看着风光却不适合你的性子。你眼睛里素来容不得沙子,哪里能受得了王府后宅那些个龌龊阴私?只是指婚旨意已下,我就没有多说。后来你成亲后见你们夫妻恩爱情投意合的,还觉得你比我命好。唉,现在想想,若是寒门家的儿子倒罢了!这些王公贵族自小哪个不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十五六上就有家里长辈给的通房,像齐恒那样的已经算是洁身自好了!至亲至疏夫妻!夫妻这两个字,说透了也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罢了,有些事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若真要计较的太过,苦的可是自己。”
方心素摇摇头:“我做不到表姐那样贤惠大度!”
闻言,沈湉冷笑一声:“别人不知道我,你还不知道?我和你不同,你是动了真心了所以会伤心。我自始至终只是把自己摆在一个皇子正妃的位置上,从不奢求那些虚无缥缈的情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心里都有数。古人言,无欲则无求!因为没有指望过男人的真心,所以也就没什么好失落的。没有儿子前我需要那人的敬重立足,有了孩子后孩子才是我安身立命的资本和活下去的希望。”
停顿了一会,她又拉住方心素的手:“咱们生于望族,自小就是锦衣玉食的,在外人看来一向是风光无限。可是咱们自己清楚,我们的命运从来无法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父母亲人、家族荣誉,都是套在我们身上的枷锁。我们享受了家族带来的荣光,就要为此付出些什么。尤其是婚姻之事,说来还不如悠然自由。她还有机会选择自己的相公是不是心仪之人,我们所能选择的却不过是那样一个相对固定的圈子。而在这个圈子里,要找一个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夫君,又哪有那么容易?我们都不是恭圣昭太后,没有她那样的福气,能得高祖终生相伴,所以只能在残酷的现实中想办法活的更滋润一些。男人嘛,想开了就那么回事,你越把他放在心上,他越觉得你哪哪都不好。你离得他远远的,把自己的日子过的有滋有味了,到时候他自己就会屁颠屁颠的凑过来。你高兴了就哄哄他,不高兴了就不搭理,谁还能怎么着你?说起来,都是王妃,你可比我滋润多了。我虽然没有亲婆母,可是上头还有嫡母和众庶母,以及一大堆的妯娌大小姑子要侍候。你呢?在王府里谁敢给你眼色瞧?母后又那样宠你,便是齐恒也不敢轻易给你脸色看。我呢,虽然说的痛快,可转过头去不还得哄着我们家那位爷?皇子殿下,真像楚王那样给我来两巴掌,我能怎么着呢?是能打回去?还是能回娘家?好妹妹,和我一比,你简直就是活在蜜罐里。”
第二百五十章 回家
这话说的方心素莞尔一笑:“听表姐这样一说,我倒是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了。”沈湉嗔她一眼:“可不是,我就羡慕你和悠然两个,看看谁家做媳妇的有你们这样轻松的?虽说世人给女儿选婆家都喜欢选对方父母双全的,可是换做我,将来宁愿给闺女选个没有公婆的。”
于是还没等悠然想好怎么规劝方心素,就见她的脸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悠然心里明白,定是沈湉开导过她了,于是识趣的不再开口,就当不知道这事。不管从哪一方面,这事沈湉出面都比自己出面要好。自己去劝的话,总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
几人在庄子上疯玩了几天,齐恒和梁王都先后派人来请自家王妃,只是两人都拿话搪塞过去了。好容易出来松快一下,不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务,谁愿意这么早回去?打完猎之后,几人又坐船在庄子上绕了几圈,方心素让自家的小戏子在船上清唱些小曲给大家听。这些小戏子都是从江浙一带买回来的,唱起小区来吴侬软语的,分外有味道。大家听着小曲、喝着果酒,吃着新鲜的山珍河鲜,小日子过得美滋滋的。足足待了十天,才纷纷收拾东西回了山上。
悠然这几天玩的倒是爽快了,不过这大热天的,即使防护再到位,脸上也免不了被晒得黑了一些。至于调皮的康泰,更是黑的彻底。悠然回了自家的住处,下人说沈泽已经回来到行宫那边当值去了。悠然看看镜子里的黑黑的自己,不由的皱皱眉头,还好她补水措施做的不错,脸上没有起皮。这肤色一时半会的是变不回来了,这个样子见自家相公总觉得有些不甘心,总要想法子做些补救措施才好。于是她让人烧了热水预备洗澡,又拿了从方心素那要来的几粒柠檬,切开一个挤出汁水来,将以前备好的素色茧绸做成的面膜样子放进去浸着。待下人送来热水,她进去泡了一会,觉得脸上的毛孔都打开以后,才将自己制的面膜敷在了脸上。
等身上洗干净了,面膜也敷好了。悠然抆干净身子穿上衣服出来,再看镜子里的自己,因为热气的熏蒸和面膜的作用,看上去肤色白了不少。悠然知道这样的效果只能维持一小会,因此开始拿出许久不用的脂粉开始忙活了起来。她用的面脂是自己做的,主料是上好的珍珠粉和茉莉花粉,不仅清香润肤,还有美白的功效。是自己结合了这里的面脂方子和后世的经验改良出来的,不是她自夸,效果直逼后世的素颜霜!其实古人在养颜润肤这上头费的心思真不比现代人少多少,也是很舍得砸银子。要不是太麻烦,她都想着开一间脂粉铺子了。
待她捯饬完了,换好衣裳以后再看镜子,果然这女人啊化不化妆区别还是很大的。
正在她对镜自恋的时候,听到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悠然一听就是自家相公的脚步声,连忙提着裙摆迎了出去:“相公,你回来了?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沈泽一把牵住她的手笑道:“知道你回来了,我就早走了一会。听说你们在那里玩的颇为自在,都不想回来了?”
悠然笑着摇头:“哪有啊?我可是早就想着回来的,只是两位王妃娘娘都不走,我自然也不好开口。相公,你什么时候从京城回来的?最近累不累?”怎么分开了这么些天,悠然觉得自家相公越来越帅了呢。两人叽叽歪歪的说了许多话,没一会康泰从外面吭哧吭哧的跑回来了,看到父亲也很是开心,激动的叫着“爹爹”。
沈泽一下子站起身将康泰举了起来,用下巴上的胡子去扎他的脸蛋,把康泰弄的“咯咯”直笑。沈泽又把笑着问:“儿子,想爹爹没有?”康泰一下子搂住爹爹的脖子,说道:“想爹爹了,爹爹,下次出去玩,咱们一家人要在一起。没有爹爹,少了好多乐趣。”听了这话,夫妻两个都笑了起来,这么小的孩子哪来这么多的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