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本行?徐辛夷眨巴眨巴眼睛,心说姓秦的老本行不就是医生吗,只不过他这个学医的,摆弄死人比救治活人多得多,可医术再高,对掌控东厂能起到什么作用?终不至免费给番子们看病治病,以此来收拢人心吧。
也许,相府千金猜到了什么?徐大小姐私底下还是觉得张紫萱比自己要聪明那么一点点,于是睁大杏核眼观察着她的表情,可相府千金斜飞入鬓的修眉也微微皱着,看上去并不比自己知道得更多。
老谋深算的徐文长,满肚子坏水的尹宾商,两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出原委。
唯独青黛娇媚的脸蛋上,依然是明媚的笑容,笑嘻嘻的看着秦林,根本不去想那些麻烦的事情,因为无论什么样的情况,都难不倒秦哥哥呀!
秦林朝她笑笑,这件事别人帮不了忙,还非得女医仙搭把手呢……不过现在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
厅中之人,没有一个会出卖秦林,就是对徐辛夷有点不放心,被别人一诈,说不定这位就大大咧咧的嚷出去了,至于让她离开后再说……好吧,秦林不想被揍成熊猫。
前段时间把霍重楼、刘三刀顶在前面冲锋陷阵,秦林显出一副“黔驴技穷”的架势,确实能起到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效果,不过他的对手没那么容易被迷惑,这么轻易的相信一位先后和王本固、杨兆、冯保、张四维交手过的东厂督主,会技止于此。
秦林要干的事情,风险实在太大,乃是掌控东厂的一步妙棋,更是一步险棋。必须小心翼翼的等待着敌人或因懈怠,或因轻视而麻痹大意,那才是施展手段之时!
如今的京师波谲云诡,秦林挟破少师府、陷张四维的风云雷雨回到京师,天然的被顶在了风口浪尖,上有万历疑心未去,下有守旧清流除之而后快,张鲸、严清、刘守有、丘橓、顾宪成,想取秦林姓命的人数不胜数,所以他行事必须慎之又慎。
也许这样的情况,还要持续半年,或者一年,等到困扰万历朝数十年的“争国本”爆发,朝野关注转移到这上头,他才能有效的从漩涡中脱身,站在岸上笑看风云。
皇长子朱常洛和郑桢的儿子朱常洵正在茁壮成长,秦林喜闻乐见的夺嫡大赛,已经慢慢拉开帷幕。好戏即将上演,等到这出戏真正唱起来,有很多东西就不必藏着掖着了……紫禁城,储秀宫,红烛高照,富丽堂皇,服侍的宫女太监们也比别处的穿得光鲜,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郑贵妃宠冠六宫,连奴才们也气焰高炽。
“咯咯咯,咯咯咯,”小孩子欢快的笑声让气氛沉闷的紫禁城多了几分生机,太监和宫女们脸上也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郑桢伸出修长的手指,哈着儿子的胳肢窝,逗弄得小孩子呵呵直笑,皇次子朱常洵已经一岁多了,生得虎头虎脑,胖乎乎的极为可爱,此刻正睁着两只乌黑的眼睛,依恋的看着母亲。
这时候的朱常洵,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远不是后来那个横征暴敛,吃得痴肥三百斤,最后被李自成丢进锅里煮成福禄汤的福王。
可他的母亲,早已不是心底纯净的少女了。
尚衣监太监庞保、御用监少监刘成跪在宫中,小心翼翼的回报着情况,时不时偷眼瞄一瞄郑娘娘的神情,早春二月晚上还凉,他俩却不停的抆着汗水。
顺公公站在旁边,满脸都是高深莫测的表情。
“……那霍重楼和刘三刀很替秦督主卖力,但霍重楼勇而无谋,刘三刀老成有余进取不足,到现在东厂仍在邢尚智控制之下……”庞保说到这里,又举起袖子抆了抆额头的汗水。
终于郑桢回过头来,满头珠翠,略施脂粉的面庞精致而美丽,只是稍高的颧骨和薄薄的嘴唇略显刻薄,吐出的话语则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哼,庞保刘成,两个废物!连一点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要你们何用?”
可怜庞保和刘成也算宫中大珰了,走出去俨然也是一副权阉派头,可被郑娘娘这么一问,顿时汗如雨下,连连磕头请罪。
两位心头那叫个苦啊,也不知为了什么,郑娘娘就是对那位秦将军青眼有加,让他俩找到机会就打闷棍、下黑手,帮秦林掌控东厂,但这件事又谈何容易?邢尚智身为东厂掌刑千户,手下档头番役数不胜数,上头还有张鲸张司礼做靠山,他俩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难不成郑娘娘要咱们俩冲上去剁了邢尚智?庞保、刘成唯有苦笑。
好在顺公公拉了兄弟一把,躬身道:“娘娘,秦督主智虑深远神鬼莫测,以小奴看,此时他多半是在使障眼法儿,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能将东厂握于掌心。”
果然还是顺公公稍微了解一些内情,说的话正触到郑桢心坎上,她脸色转和,又回过头去逗弄朱常洵,用别人都听不见的声音,低低的道:“儿啊儿,不是娘心狠,这天底下最好的位置,就那么一个!唉~~你那娘舅指望不上,外朝文官又摆架子,张鲸张诚眼里只有陛下,娘也只能指着秦将军……”
在很多人心目中,得不到的才最珍贵,时间隔得越久,豆蔻年华时那个男人留下的印象,也就被模糊的记忆修改得越来越高大完美,更何况郑桢非常清楚,秦林在午门受廷杖时,自己与他的眼神交汇,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
唉~~郑桢从回忆中醒来,长长的叹了口气——
又是一个春天的早晨,阳光和煦,春风袭来,馒头、包子、豆腐脑的叫卖声唤醒了沉睡的京师。
急促的马蹄声从长街上遥遥传来,正在和三夫人共进早餐的秦林,眉头微微一皱,因为听出蹄声应该是朝着自己府上来的。
霍重楼、刘三刀滚鞍下马,气喘吁吁的跑进府中,老远两人就跪下禀道:“启禀督主,出大事了!咱们派去良乡办事的九名番子遇害!”
秦林顿时神情肃然,也不吃饭了,领着他们俩来到大堂上详细询问。
良乡在京师西面,昨天东厂有一名档头率领十个番役过去打事件,也就是侦查官民动向,监控江湖人物,属于例行公事,东厂作为最高特务机关,要负责安全,除了各地坐探之外,时不时还要派人在京师附近的府州县巡视打探。
结果今天两名番役惊恐万状的回来报告,昨夜投宿客栈之中,档头和另外八名同伴竟被人一夜间尽数杀死,只剩下他俩正好去上厕所逃过了姓命,一边报告了地方官府,一边火急回来禀报。
“督主,死了的九个弟兄,每人胸口都被利器刻出莲花图案!”霍重楼说到这里,已是虎眼圆睁须发皆张。
啊!窗外花丛后面,假装遛狗实则偷听的阿沙,顿时小脸变了颜色。
秦林眼睛眯了起来:“刘三刀,你怎么看?”
刘三刀脸色铁青:“这是白莲魔教的九莲朝阳,是迎接重要人物所用,也有向朝廷或者其他江湖门派示威的意思。魔教说什么光明战胜黑暗,以咱们朝廷鹰犬为黑暗,所以杀咱们的人越多,越符合他们教义上光明大盛的说法。”
走!秦林招招手,点起陆远志牛大力众位番役,打马直奔东厂。
阿沙捂着心口,脸色有点发白,看着绝尘而去的秦林,神色颇为黯然……阴森的衙署仿佛永远照不到阳光,精忠报国的金字牌匾和岳飞像高挂中堂,众番役尖帽褐衫白皮靴,宛如地狱活鬼,秦林便锦袍玉带端坐公座之上。
“白莲魔教再起波澜,竟一举杀害咱们九名弟兄,本督执掌东厂不久,邢千户经验老道,请说说见解吧!”秦林温和的看着邢尚智,看起来是真心诚意的问他意见。
邢尚智哪里理会这些?拱手道:“秦督主在锦衣卫时神目如电,吾等都有耳闻,只消秦督主出马,什么魔教余孽,自然手到擒来。”
白玉亮、郎效和、崔广微都挤眉弄眼的冷笑,最近霍重楼、刘三刀想争功,把手下弟兄派出去打事件,这次被害的就是刘三刀统率的秦林麾下直属人马,遭遇如此挫折,大伙儿都等着看笑话,哪里肯真的替他办事?
秦林也不以为忤,朗声道:“如此说来,本督便亲自出手办这案子吧。”
督主!霍重楼和刘三刀都老脸发红,秦林是锦衣指挥时亲自办案没什么关系,现在做到东厂督主的高位,还要他自己手把手的办案,底下人脸上真是臊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