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这黄志廉隐藏得够深的,前几天还过来拜会,结果竟是张四维的铁杆心腹,陆远志和牛大力都暗暗吃惊。
好在秦林自始至终都没相信过他,毕竟张四维做着首辅大学士,以前张居正活着时她也是权势极大的次辅,少师府在蒲州搞得这等乌烟瘴气,张四维岂能不把心腹安插在这里做地方官?所以黄志廉来拜,秦林也只是虚与委蛇,始终对他保持着警惕。
“黄知州,何以前恭后倨也?”秦林哈哈大笑,朗声道:“你家主子张四维已离京去职,正在回老家丁忧的路上,又恶了现任首辅申老先生,朝廷特派我过来明察暗访,已访到他父子不少罪证,看看要将他拿下,你又何必跟着他一起倒霉?”
“一派胡言!”黄志廉身侧,一人面带风尘之色,略见憔悴,腰板却挺得笔直,穿一领暗绿团花直裰,年纪三十开外,两道森冷的目光射向秦林。
这就是张四维最信任的管家,张升张大郎。
他戟指秦林,意态十分嚣张跋扈:“秦贼,你还在妖言惑众,瞒得了谁?顾宪成顾老爷联名吏部天官严大老爷、刑部尚书王大老爷、户部侍郎余老爷、大理寺丞赵老爷等等清流正直之士,上本章弹劾你谋国不忠、专擅威权、交通藩属、勾结外敌等等二十条大罪,只怕此时此刻朝廷将你明正典刑的诏书已在路上,可笑你兀自大言炎炎,诏书到时,悔之晚矣!”
好、好嚣张!张升鼻孔冲天,眼睛长在头顶的架势,把宰相门前七品官的熏人气焰放了个十足十,哪怕当年的游七,赶他都还差得远啊,尤其是明明已经倒了霉,还这么嚣张跋扈!
秦林已接到消息,申时行和徐文长在女医馆暗中相会,接下来的结果只会在预料之中,偏偏这人提都不提申时行的名字,秦林便知道他是故作姿态,其实色厉内荏。
可蒲州的马快弓兵不知道啊,他们心中只有屹立不倒的少师府,眼里的凤磐相公张四维更是天神一般的人物,此时听得张升一番话,顿时士气大振,发声喊往齐齐迈步向前进逼。
黄志廉倒是隐约觉得秦林说的有几分可能姓,但他已经上了张四维的贼船,成了拴在一条藤上的蚂蚱,此时也不可能有退路了,便指手画脚的指挥土兵从四面围拢。
“救命,救命,里头杀人啦!”被关在院子里的陈二黑突然嚎叫起来,接着啪啪两声响,看来是挨了耳光。
张升阴冷的脸上显出几分喜色,附在黄志廉耳边低低的说了两句,黄志廉顿时更增喜色,大声喝道:“被掳百姓就在院中,诸位随本官冲过去!”
尹宾商摩拳抆掌想开练,校尉弟兄们跃跃欲试,陆远志没心没肺的笑,牛大力倒是隐隐有点儿担心,黄志廉固然可恶,终究是朝廷任命的知州,还是正途出身的文官,暂时又占着道理,难道秦长官真的把他杀退?而且这些州里的土兵弓手,也是从良家百姓中征发的,并不是少师府那些欺凌百姓无恶不作的狗腿子,对他们动手如果有了死伤……唯独秦林脸上始终挂着幅坏坏的笑容,甚至看着黄志廉的表情,颇有点等羊牯上门挨宰的意思。
“黄志廉啊黄志廉,还有那什么狗屁管家,你们是逼我亮大杀器啊,啧啧啧,大家何必撕破脸呢?”秦林嘴里啧啧的念叨着,还摇头晃脑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黄志廉是个文官,这时候却和疯狗差不多了,见秦林没有反抗的意思,他越发放了十二个心,大声道:“冲上去,将他拿下!”
黄某人,这可是你自找的啊!秦林笑笑,潇潇洒洒的把外头青衫解开,一抖搂递给了旁边的陆远志。
但见他里头穿件蟒袍,金线刺绣的四爪团龙光华灿烂,江牙海水为底,腰间系一条金光闪闪的腰带,玉雕九龙上下盘绕,中间极大的一颗走盘珠。
黄志廉的眼睛一下子睁得老大,从眼眶子里凸了出来,江牙海水坐蟒袍,御赐九龙玉带!
土兵们却认不得,有个不懂事的弓兵还朝着秦林张弓搭箭,说时迟,来时快,黄知州合身飞扑势如猛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弓箭打落在地。
知州大人这是咋啦?土兵们莫名其妙,倒是少师府的不少人识货,张升暗道一声晦气。
众目睽睽之下,黄志廉嘴角发苦,却没有丝毫办法可想,双膝一屈就朝着秦林跪下去:“蒲州知州黄志廉恭请圣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升也无可奈何,跟着跪下来恭请圣安,那些个土兵大眼瞪小眼,不管明不明白,也只好有样学样。
秦林坏笑着朝东燕京师方向拱拱手,答道:“圣躬安。”
这厮心头那个得意啊,谁叫万历只下旨免除老子本兼一切职司,却没抄家,收回所赐的东西呢?
不过话说回来,一则从来没有臣子直谏还被抄家的,万历这么玩,昏君两字得刻他额头上去,二来嘛,别人被贬谪了,都夹着尾巴做人,哪像秦林这号怪物,还把九龙玉带系在身上啊。
黄志廉都快哭了,秦林系着御赐九龙玉带,是不是有冒渎圣恭的嫌疑,这个可以慢慢打官司,但要是他带着人射过去一剑,事情就好玩了,朝钦赐御用之物射箭,你居心何在?狂妄悖逆大不敬!
正在僵持时,又是二十余骑沿着山道跑来,当先一人打着有些发沙的公鸭嗓子叫道:“秦老弟,愚兄来也!”
见这伙人也是布衣打扮,几个蒲州的衙役迎上去拦住:“下马,你们什么人啊,不要冲撞了本州黄父母!”
当先那人只管朝着秦林嘶吼,后头几个随从冷冷一笑:“我家老爷便是奉旨出京的右副都御史、巡抚山西地方兼提督雁门等关军务,张讳公鱼张大老爷!”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