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完这一嗓子,牛大力心头也没个底儿,铜铃般的眼睛瞪着对面的千军万马,手心变得汗津津的,握得镔铁蟠龙棍都有点滑溜。
“秦长官,俺老牛服了你啦,胆子十足包过天,我看常山赵子龙也不过如了,”牛大力用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惴惴不安的把蟠龙棍从左手交到右手,琢磨着要是待会儿打起来,怎么也得舞棍遮挡箭矢,护住恩公秦林撤退。
“屁,要是真打仗,老子早跑了,”秦林难得的说了回大实话,扬鞭遥指百步之外的黄台吉:“丫想骗册封,派豁耳只上表,对朝廷前倨后恭,现在知道咱们识破他诡计,又想以势压人,哼哼,要是他真的有恃无恐,大可以自立为王,何必要咱们走一遭?老子偏要看他跪不跪!”
跪,还是不跪,这是个问题。
牛大力吼了那么一嗓子之后,黄台吉也愣了,然后就为难了。
正如俺答是咱克喇瓦尔第彻辰汗,也是大明朝册封的顺义王,同样,黄台吉是土默特部汗位的继承人,也是朝廷授予官职的都指挥使,既受朝廷之封,便须行臣属之礼,理所应当。
在京师,拜大明皇帝还没什么,这次偏偏是老对头秦林来做钦差,黄台吉无论如何都心不甘情不愿。
黄台吉、古尔革台吉和几名心腹,都把目光投向了智多星崔献策。
这主意就是他出的,给朝廷钦差来个下马威,谅秦某人一个破案出身的幸进之徒,见了这等大场面还不吓破胆子?
万没想到,秦林非但没有吓破胆,恰是反过来将了黄台吉一军,直如关云长单刀赴会,于数万铁骑之前扬鞭跃马,高呼黄台吉下跪,这份胆略实在超乎寻常。
崔献策稍有迟疑,数万蒙古贵族、那颜武士和战士们见秦林着红袍跨骏马立于土岗,便纷纷议论起来:“咦,汉官好大的胆子,这人像个白面书生,他就不怕俺家台吉大人?”
“记得当年的吴太师,带着五个人就敢到咱们营中……”蒙古武士以敬佩的神情瞧着秦林,他口中的吴太师便是吴兑,这时候蒙古人对值得尊敬的汉人高官,无论文武品级一律尊称太师。
也有那颜贵族吃惊的睁大眼睛:“看,他身上穿的龙袍,莫不是天朝大皇帝?听说天朝皇帝也就这般年纪。”
旁边曾经随黄台吉去京师朝贡,见过世面的贵族朝地上啐了口:“笨蛋,那是蟒袍,像龙袍而已,这人是朝廷的大官,措嘉达瓦尔品第说他是韦陀菩萨下凡,还曾以无上神通替他开示——看,后面那琉璃顶、绡金梵文的步辇,就是措嘉达瓦尔品第的法驾。”
“怪不得他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呢,原来是韦陀菩萨下凡,”蒙古武士们啧啧连声,充满了崇拜。
草原上敬的是英雄,欺的是脓包。
秦林于小土岗上扬鞭立马,此时将近中午,金色的阳光从东南面射来,使他的大红蟒袍灿若云霞,一人一马镀上了绚丽的金边,就连持棍的牛大力,也像是追随他身边的护法神祗。
黄台吉本就迟疑不决,一众蒙古武士迟迟未能得到命令,越发不敢造次,甚至有些小部族的首领率领部下稍稍后退,手按在胸口以示对钦差的尊敬,于是更多的蒙古武士搔动起来。
“哇~~”阿沙大眼睛里闪着崇拜,大叔实在太帅了,就算师父武功盖世,遇到大股军队也只能退避三舍,秦大叔却一个人跃马扬鞭,面对数万大军岿然不动,反而是对面的数万铁骑搔动起来!
阿沙拉了拉威灵法王:“老骗子,你看秦大叔帅不帅?哈哈!”
威灵法王一双贼眼却只在对面蒙古贵族身上打转,咦,好多的金子,这人耳朵戴的金环足有二两,那个腰间佩的宝刀应该有三斤,还镶着猫儿眼、祖母绿……哇,这趟要发财喽!不不不,老没出息的,要传道弘法,从此开宗立派、扬名后世,怎么老想着骗钱?
噼啪,法王轻轻打了自个儿两耳光,嘴角却乐得合不拢来。
对面的崔献策犹豫再三,无可奈何,只好低声道:“小王爷,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大丈夫能屈能伸,咱们要朝廷册封来压服三娘子、收拢归附她的部众,如今也只好暂且让姓秦的得意一时。”
这套虚张声势的把戏,十个人有九个会被唬住,毕竟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数万铁骑人山人海,奔驰时整个草原便如闷雷滚过,就算明知不会真打,又有几个人能保持镇定?说句不客气的,就是在几百个普通人面前讲话,都有不少人会紧张得说不出囫囵话呢!
但被秦林戳破之后,也就完全无能为力了,既然黄台吉有求于朝廷,不敢真的胡来,他摆的大排场反而成了秦林出场的陪衬。
黄台吉也没有办法,只好拍马走到秦林身前五步,神色不善的把他盯了一眼,最终还是跳下马,跪在地上又急又快的道:“都指挥使黄台吉,叩见天朝钦差大臣!敬问圣恭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