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有理有据,风无怀却觉得她的话十分刺耳,两人不是已经心意相通了吗?
他不悦地将她身子转过来,问道:“你曾说我在哪儿,你就留在哪儿,言而无信?”
容絮想起那日清晨的誓言,两句话就将自己给卖了……
她别过眼,轻咬唇微颦眉,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我思来想去,我如今还是天界的人,着实没身份也没理由留在魔界。”
风无怀一愣,眼中攒着淡笑:“你即刻换个身份,最宜留在魔界。”
他低头在她耳边轻轻道出两个字:“吾妻。”惊得容絮睁大了眼。
这是风无怀第一次郑重其事地以妻称呼,便是求婚了。
若在归神之前,她当会毫不犹豫接受,只是此时,听得这二字,心中多了一份忐忑。
倘若风无怀知道她不再是当初的容絮,而是曾与他结过怨的北阴大帝,他......还能如此笃定地要娶她吗。
风无怀不知容絮心底的纠结,继续道:“待血洗丹穴山,回到魔界,你我便完婚。往后你便是魔后,万千魔兵由你号令,千万魔族俯首听命。”
他总能将这等大事说得如此轻巧,似乎只要她当上魔后,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即便给出整个魔界。
容絮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摇头道:“还有一事必须完成。”
“何事?”
容絮道:“当初陷害我,将我半夜带去南虞山的人,必须找到她。”
风无怀点点头:“放心,我会去与天帝确认此事。当初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会查个水落石出,如今也该给我个交代了。”
容絮没有说出她已经知道那人是白莲圣母,如此岂不将自己的身份暴露。
风无怀忽低下头,捧着她的脸仔细观察。
容絮正疑虑他为何突然严肃起来,该不会察觉到了什么吧?就听他连连问道:“你将无忧百合提前吃了?感觉如何?有没哪里不适?”
原来是担心她......
“并无哪里不适。”容絮道:“身子好多了,比之前有精神许多,那花的确是个好东西。”
闻言,风无怀才算安心,眉间也舒展开来:“夜游神不曾骗我,无忧百合的功效着实好过无忧草。”
“你不是打算领兵过来吗?怎只有你一人?”容絮随口换了个话题。
风无怀道:“白砚和其他魔将正集结魔兵赶来天界,暂且驻守在边境,我来处理丹穴山的事就好。”
“何时开始?”他问得直接,说的便是血洗丹穴山。
容絮想了想,说道:“明日清晨吧,兴许凤帝他们就回来了。”
她目眺前方,火轮藏山、红霞隐没。霞光恰落在远处山谷的学堂上。
“东觅仙君的学堂不要动。”她淡淡添了句。
风无怀眉头微蹙,道:“天界的做派大多如你这般,一边见血一边假慈悲地将怜悯挂在嘴边。我口中的血洗丹穴山,可不会留半分怜悯,等着他们将来长大追杀你我为凤凰族报仇。与其会惹出一身麻烦,何须将麻烦留着。”
他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斩草除根以免后患无穷也是魔族一贯的行事风格。但容絮即便没有恢复大帝的记忆,她也从未想过屠杀幼孩。
“将幼童带去冥界,嘱托北阴大帝为他们开启轮回道,从此忘却前世,往生也不会再是凤凰。”容絮只能想到这个对年幼无知的娃娃们不算血腥的办法。
但她等了良久也没听到风无怀的回话。
直到最后一缕霞光在她眼中消褪,风无怀紧紧贴上她后背,缓缓道:““魔族生来就不曾得到过怜悯,也就无需怜悯他人。你往后是魔后,你慈悲他人,可世间有谁会慈悲你?”
他口吻清淡,如这入夜的微风,可容絮却从他字句中听出几分悲凉和无奈。
她握住他手臂,陷入他怀中。他的胸怀似这天地般宽广,将她全然容纳。
“你怜悯过我啊!”容絮绵绵呢喃。
他如今所做的一切,不正是怜悯当初被拔尾翎而奄奄一息的小凤凰吗。
“唯有你。”他声音很轻,随风而散,仿佛不曾开口。
*
次日,随着一声嘹亮凤鸣穿破云霄,赤霞浮云,朝露润林。本是凤凰们于林里各处湖边饮水醒晨的好时光。
待日光洒满整座山林,丹穴山开始笼罩在惊悚恐怖的猎杀中。
凤凰们有的拼命反抗,有的振翅逃亡,就连山中的野兽飞禽也都闻讯纷纷窜逃。
四处飘散着刺鼻难闻的血腥味,惨叫声更是不绝于耳,此起彼伏,在丹穴山回荡不歇。
半空中有成群的凤凰浴火反击,最后却是焚尽了自己。燃烧的羽毛飘飘洒洒地落在山林,零星火苗不消多久便燎遍整座丹穴山。
冲天的大火将天空烧透似的,通红灼亮,宛若血光。
容絮站在远处山顶,了瞰这惨烈惊心的场景。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众仙曾形容过的魔帝——杀敌不过眨眼之间,夺命不费吹灰之力。饶是有万千天兵阻在前,他抬掌便是魂飞魄散、尸骨无存。纵使血漫山河、尸横天地,他却身不染半点血腥,目不含一丝悲悯。
不知许久,四周渐渐安静下来。
只有隐约的哭啼从东觅仙君的学堂传出。那里被熊熊烈火包围,正是垂死的凤凰们以身涅盘,化为凤火保护学堂。
他们悔恨无法,只剩一个念头——护住凤凰神族最后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