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与六合青龙相熟,亦接到顾、赵两人的死讯,不可谓不重视对手。司徒残一鞭抽向大门,使出了看家本领,然后在接触红袖刀的一刻,眼睁睁看着蟒鞭失手。
司马废就在他身边,看准苏梦枕飘忽不定的身影,狠狠一记金鞭砸下。金鞭较短,多棱六角,论灵活不如蟒鞭,论凌厉威猛犹有过之。金鞭砸落,竟未发出任何声音,证明他对兵器的控制炉火纯青。
然后,这一鞭砸在虚空当中。司马废出手之时,苏梦枕的人已离开原地。
他说一定要杀花无错,于是就以花无错为第一目标。三神君威名赫赫,被称为绝顶高手,却无法阻拦金风细雨红袖刀。苏梦枕越过他们身畔,和越过三个树桩差不多。
其中,“开阖神君”司空残废动作最快,瞬间数拳打了出去。拳风的声音居然酷似铁哨,又尖又锐,是他将拳上力道集中于一点的明证。
他凝力于一处,出拳仍然迅捷轻灵,绝不在顾铁三之下。如果看拳头大小,他个子大,拳头就像海碗,还比顾铁三的双拳大上一些。
“开阖”两字,就从他武功而来。他的内功叫开阖神功,拳法叫开阖神拳,死在他拳下的武林人士,多的让他自己都记不准了。除了双拳,他还有蟒鞭和金鞭,在最危急的时刻才出手。
这时他出拳,打不着苏梦枕,要迈步追赶,发现自己与对方轻功差距太大。因此,他一下子掣出了两件兵器,左手执一条一丈二尺三的大蟒鞭,右手执一条十八节虎纹护手金鞭。左手一抖,方圆数丈之内,便被蟒鞭鞭影笼罩住了,全是破空锐响,仿佛他一次打出一百拳似的。
一切都发生得那么快,令这些久历风雨的老江湖,感到目不暇接。他们只能尽力而为,希望在联手围攻的前提下,击杀金风细雨楼的总瓢把子。
苏梦枕明知背后风声急促逼近,看都没看一眼,后心看似空门大露,毫无防护。即使如此,司空残废也不敢说自己能打的中他,更别说打伤、打死。
雷娇一起身,花无错亦跳了起来。他知道,苏梦枕一来,他的使命便已完成。他身处重重包围,依然像惊弓之鸟,恨不得把头缩到腔子里面。他了解苏梦枕,一如苏梦枕了解他,所以别人轻松自在,他则是垂头丧气,度日如年地坐在雷娇下首。
他想离开这里,朝后堂方向奔逃,逃到谁都找不到他的地方去。可他一惊慌起身,反倒更容易让人找准目标。
忽然之间,每双眼睛里,都映出了一道刀光。刀光凄艳,轻柔的如同落花飘零,落入清溪,让人回首沧波故苑,看到落梅、烟雨、黄昏。
外面仍在下雨,雨水倾泻不止。红袖刀飞出,凝结了天上地下的水气,漾开一片绯色水光,衬的云雨失色。
刀光一闪即逝,正像主人随时可能熄灭的生命。可是,熄灭生命的人并非苏梦枕,而是花无错。刀光逝去,他的头颅应刀而起,生命随风飘散。刹那间,那个座位附近,到处都是艳过红袖刀的鲜血。
旁边四人以黑布蒙脸,看不清表情,只用眼神表达出惊骇之意。他们竟未看出红袖刀从何而来,挥向何方。
它简直是一柄魔刀,突如其来出现,艳色一瞬,又蓦地收回。它绕开了保护的人,直取花无错,仿若投机取巧。但人人心里清楚,倘若苏梦枕一心要杀他们,那么没人能够说清楚,自己到底能接多少招。
雷娇面色本就苍白,此时更是面无人色。她居高临下,不仅看到了红袖刀,还看到了门边正在发生什么。
人头向上飞起,与此同时,三点青光如同流萤,激射三神君。三刀有先有后,只因出刀太快,之间间隙十分微小,像极了三只手共同运刀。
一刀刺向司徒残的蟒鞭,一刀劈中司马废的金鞭。第三刀直冲司空残废,点向他左侧腰肋。
值此关键时刻,她仗着苏梦枕冲锋在线,仍有余力观察那四名蒙面人。今天不知怎么回事,门边三人形象似曾相识,蒙面四人体态似曾相识,偏偏没熟到她能一口叫出名字,又是险些逼死强迫症。
打过交道的,和没打过交道的,毕竟不同。
蟒鞭再次缩了回去,已是第二次无功而返。司马废不信邪,双手横持金鞭,硬接这清丽简捷的一刀,脆响迸出,他双手虎口也像要迸裂了,疼的如有火焚,产生金鞭烫手的错觉。
司空残废正要大步上前,与四个蒙面人围攻苏梦枕,却觉后背冰冷,肌肤起栗。他霎时惊醒,左手的大开神鞭向反方向抽回,晃一晃,鞭影幻作巨网,兜头盖脸罩下,欲把苏夜罩进网中。
他出鞭,蒙面人出刀。四把刀疾掠而出,更胜急电。雷娇俏脸如蒙寒霜,纤手一扬,数不清的暗器抆过四人身畔,直击苏梦枕。
苏夜遇到王小石后,一直在苦思冥想。她要记的资料太多,一生中,发生的重要事情更是多如牛毛,记忆力再好,也难免忘掉一些从未接触的人。
王小石如此,三神君如此,四个蒙面人同样不例外。直到他们抽刀在手,她才突然福至心灵,有如醍醐灌顶,想起了这四人的身份。
第二百五十九章
她能够认出他们,必须得感谢他们的刀。
拔刀之前, 这些人只是四个蒙着脸, 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挫货。待拔刀在手, 他们才鲜活起来,每个人都生出不同气质, 摇身一变,变成名满京城的刀客。
四个人,五把刀。其中, 以一把锈迹斑斑的刀最具辨识度。这把刀像使用多年的柴刀, 刀口都钝了, 比持刀的人还丑。但它的主人名震八方,无人敢于轻视, 正是“八方藏刀”苗八方。
苗八方有“藏刀”之绝招。之所以叫做绝招, 是因为他为人够绝。为了从父亲手中夺取刀招, 他杀了父亲, 为了不让儿子学到绝招,他杀了儿子。如今, 他心想事成, 世上只有他自己懂得“八方藏刀式”。他靠着这套刀法, 在神通侯身边谋得一个位置。
苗八方既然在, 其他三人身份亦呼之欲出。那个左手持“开天刀”, 右手持“辟地刀”的,是信阳萧煞。信阳萧煞旁边,是他兄长, 使“七十一家亲”刀法的襄阳萧白。
这三人和她见过面,所以给了她似曾相识的感觉。另外一人,单看刀法,像是“五虎断门刀”。那么毫无疑问,他是彭家彭天霸的传人,彭尖。
方应看四处伸手,他的八大刀王奉命四处奔走,仿佛春雨后的韭菜,随时随地蓬勃冒头。苏夜未想今天他们又牵扯在内,认出他们之后,略微有些诧异。
八大刀王号称刀王,也只是相对而言。他们自知不是雷损、苏梦枕、关七等人的对手,但现实比梦想更加讽刺。如今双方乍然相逢,他们空有刀王之名,竟全然不知如何应对红袖刀,表现的不是死人,胜似死人。花无错血流了一地,仍未有人碰着苏梦枕一根头发。
更凄惨的是,苏梦枕来了,苏夜居然也来了。当日彭尖不在现场,第四人是“相见宝刀”的传人孟空空。四人各自出刀,各交手一招,全部被她逼退。他们事后,想的十分明白,若非她初入京城,不愿生事,更不愿替风雨楼得罪人,四人必定活不到今天。
她让他们赶紧滚,他们无计可施,依言滚走。萧煞还曾放话,说要找苏梦枕主持公道,结果双方下次见面,正是方应看探视苏梦枕。
一个是风雨楼苏公子的宝贝师妹,一个是朝廷神通侯的驾车随从,苏夜多次以目光挑衅,他们唯有装作看不见。
方才,苏夜豆绿色的身影闪身进门,萧、苗三人反应可想而知,无非心底打鼓,背后起栗,堪比赵画四在破胡同里遇见她。倒是彭尖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精神要放松的多。
三神君、四刀王都竭力御敌,其他人并未闲着看戏。雷娇以外,豆子婆婆和花衣和尚也出了手。
豆子婆婆动作最快,卸下身上那件百结鹑衣,抖一抖,横扫出去,正是祁连山的“无命天衣”。花衣和尚却脸色遽变,手中一只铜钵、一百零八枚铁念珠同时打向前方,自己向后飞蹿,蹿向离他最近的一扇窗。
他看到了刀光,艳红夺魄的刀光。刀光翩然飞动,不断逼近他,使他不得不走。
然后他成功了,准确地说,只有一部分成功了。他的头飞出了窗子,落在窗外的大雨中,身躯还保持着疾冲姿势,因为失去平衡,重重撞在窗框上。刹那间,鲜血犹如不要钱般喷洒着。
没有人知道这是血雨,还是花雨。血雨未尽,刀光忽然零乱飞扬,如风中落红般四散纷飞,飞向无命天衣。花瓣触到鹑衣,鹑衣便粉碎如雪片,杂在刀光与血光里,仿佛被染成了红色。
刀是魔刀,人是魔般的人。两人陆续死去,对手毫发无伤。两道刀光一为淡青,一为绯红,自闪动时起,再无一刻停歇。堂中人想拦,不知先拦那一道。他们觉得,两把短刀都超脱了招式的束缚,纯以意境取胜,很难想出招式破解。
苏梦枕连杀两人,苏夜则未伤人命。这倒不是她心慈手软,而是她见到了刀王,见他们护在花无错身畔,突然就是一阵恼怒,决意先取他们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