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网轰然消散,变为鼓满房间的狂风。席应脸色剧变,右掌边缘劈中夜刀,挡下苏夜刺向他小腹的一刀。他手掌感觉极为怪异,就像劈中了一段枯木,根本不像接触金属,但随后便感到掌侧一阵剧痛。刀劲透过他皮肤,在右掌皮肉中扩散开来,令他整只手掌变的通红。
幸亏他并非毫无反击能力,手腕处紫气大盛,全力阻挡刀劲上行,终于阻住伤势的扩大,并在夜刀势尽之时,将刀锋反震开去,抢出后退的空间。
直到这个时候,紫气天罗才正式宣告破灭。席应右掌受创,实力大减,左掌幻化漫天掌影,化出一道力道远比之前为小,变化亦没有那么灵动的气网,进行最后一次抵抗。
祝玉妍、边不负等人虽提过苏夜,却没提及她到处找人打架,抢夺魔门典籍的古怪行径。他们并非只为颜面而讳言,也觉得苏夜只抢不练,从未露出掌控魔门的意愿,很可能真是为了收藏。在她没有更过分的举动之前,他们并不打算为这事与她结下深仇。
但席应不知前情,见她步步紧逼,不由认为她意在取己性命。他拼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接近板壁上被边不负撞出的缺口,却见眼前罗衣翻飞。苏夜收回夜刀后,并未再度出刀,反而再次幽灵般逼近,衣袖向上撩起,拍出出神入化的一掌。
这一掌意与气合,与刀招别无二致,正正按中席应胸口,将他推的向后跌去。
第二百零五章
边不负方才仓皇逃走,散花楼便意识到此事非同小可, 急忙派人去找川帮的“枪霸”范卓和巴盟的“猴王”奉振, 向他们通风报信, 并请教应当如何处理。
这两支势力都是蜀地土生土长的帮派,与独尊堡形成三足鼎立之势, 却又密切合作,从无嫌隙,均同意仗着巴蜀天险死守, 不肯参与中原腹地的争斗, 一心等待明主出现。
因此, 成都城里但凡发生杀人斗殴之事,各家帮众都要尽快通知帮主、堡主中的一人。他们自会公平决断, 惩罚闹事者, 为辖下的商铺或平民撑腰。
可惜的是, 苏夜反应也是极快, 绝对不想在楼里等着他们。虽说以她的身份,即使范、奉两人亲自过来, 也得对她客客气气。但她手中扣有席应, 是众所周知的魔门宗师。一个处理不好, 就会给人以她与魔门合作的错觉。
一刻钟后, 范卓率人来到散花楼, 发觉西厢已然人去楼空。苏夜早已提着席应,用比边不负还快的速度溜走,溜向城中偏僻荒凉的小巷。
成都城人丁兴旺, 规模宏大,想在这里觅地藏身,是件很容易的事。苏夜不便带他见徐子陵或石青璇,便秉持独来独往的原则,一路返回预先订好的僻静客店。她确认无人跟踪,才以独门手法解开席应穴道,向他说出要求,要他用紫气天罗换取活命机会。
席应惊怒交加,嘴硬了好一阵,见她软硬不吃,也就逐渐松了口。可他魔功大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自然不会把秘籍带在身边。她想要现成的功法书册,根本不可能。
苏夜颇为意外,但并不心急,和他好声好气地扯皮,一改过去的凶悍,就好像半夜破门,不分青红皂白暴打边不负的人不是她一样。席应自然可以默写一份,却迟迟不能确认她的用意,更不知她信誉如何,很担心自己交出紫气天罗,下一刻就成了她刀下亡魂,始终犹豫不决。
而苏夜又不能直接告诉他,一心要杀他,报岳山灭门之仇的人是徐子陵和石青璇,只得尽量作出保证,许诺他将典籍写出之后,马上放他走人。
转眼间已到下半夜,席应仍不肯爽快答应。苏夜不由开始考虑,要不要痛施辣手,像折磨左游仙一样折磨他。
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房外传来细微轻响,似乎衣料相互摩抆,兼有顶尖高手微不可闻的吐息声。此外,心跳声、脉搏声一样不缺,只是细小到难以辨认,与常人大为不同。
来人倘若一心隐藏行踪,发出的声音会比眼下更小。这硬钢仅是那人平时走路的声响,并未刻意隐瞒。也就是说,来人不希望苏夜把他误认为敌手,于是不加掩饰,打消她的敌意。
苏夜一听声音,即刻明白了对方的用意,所以只皱了皱眉,并未生出戒心。她侧耳细听,只听呼吸声响了几下,离这间客房越来越近。忽然之间,关住的房门轻轻摇晃,自行震脱门闩。门板缓缓向外拉开,现出门外曲线玲珑的曼妙身影。
一身白衣的婠婠飘进客房,体态飘逸若仙,脸上带着神秘微笑。她双眸乌然生光,满头青丝不作修饰,自然地垂在肩上,在灯火下闪闪发亮,活像飘荡于午夜,秉月光而生的精灵。
她居然孤身前来,身后空无一人,未带任何后援,神色却平静自若,仿佛信心十足,知道苏夜不会无故伤害她。
席应露出惊愕神情,不明白她怎会在此时现身。苏夜则毫不惊讶,叹了口气,笑道:“果然是你。婠大小姐好大的兴致,亲自赶来拯救贵派朋友。”
婠婠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又望向愕然不解的席应,檀口微张道:“除了师尊和奴家,阴癸派中,似乎没有乐意与你说话的人哩。”
她飘进客房之后,空气里便涌动一丝沁人心脾的幽香,令人深深沉醉。席应明知自己尚未脱险,仍然忍耐不住,以奇异的目光打量着她,显然对她很感兴趣。
苏夜指向另外一张木椅指,淡然道:“如果你有话要说,就请先坐下吧。我正在和席兄商量,希望他把紫气天罗重写一遍,交给我保管。”
婠婠嗤的一声,笑出声来,掩口娇笑道:“我知道,边师叔回去一说,我就知道了。你不必惊讶,本门有独特的追踪手段,我才追的着你们。”
席应微微动容,脱口而出道:“你们知道?”
婠婠对他态度尚属客气,却也没有太多尊重,如同对待安隆似的,侧过脑袋,很随意地道:“苏妹子有个小小的毛病,那就是喜爱翻阅圣门书籍,浏览圣门各派武学。中原圣门分支众多,却没多少人能逃过她的毒手。噢!她眼光高的出奇,普通人把武功白送给她,她也不要。至少得你或安隆这等人物,才能挑起她的兴趣。”
席应冷声道:“是么,我是否还要感激她瞧得起我?你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为何只独自前来。莫非你们勾结……”
婠婠仪态万千地摇头,果真走到木桌另一边,从容坐下,以右手支颐,保持着能够同时看见两个人的姿势,幽幽道:“你莫要胡思乱想,祝师绝不会与外人勾结,坑陷圣门同伴。怎奈我们与苏妹子打过几次交道,没能占到半点便宜,只好知难而退,希望她不要把我当作眼中钉,处处为难。”
她脸容掩映在灯火之后,美的令人喘不过气,与坐在旁边的苏夜交映生辉。席应面对这两张人比花娇的脸庞,却提不起欣赏的力气。他一听就知道,婠婠正在变相通知他,阴癸派对他眼下的窘境无能为力。
就在此时,婠婠目光流转,瞥向苏夜,微笑道:“妹子可以放心了吧。奴家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替你作说客,也好让席天君不致吃亏。”
席应深吸一口气,冷冷问:“你究竟什么意思?”
婠婠香肩一耸,柔声道:“意思就是,奴家打不过苏妹子,所以爱莫能助。你也不用觉得丢脸,圣门榜上有数高手,有一半人见识过她的能耐,被迫交出师门武学。依奴家看,你不如乖乖认输,写出紫气天罗心法算了。她在这些事上,向来一言九鼎,也从未将这些武功外传。你若不信,什么安隆呀、左游仙呀,都可做你的证人。”
她口气轻描淡写,以阴后传人身份,直率地劝说席应从命。这番说辞看似荒唐,其实是最佳选择,既当面卖苏夜人情,又尽可能保证阴癸派盟友的安全。
然而,她的话落在席应耳中,无疑晴天霹雳。邪派八大高手的名单为外人所排,虽难以服众,却也表示出外人心中,魔门宗师的地位,排行并无错误。此时婠婠告知他,两道六派对苏夜束手无策,任她不知从何处弄到消息,不请自来地上门抢夺,当然让他难以相信。
他与婠婠谈了半天,才发觉自己并未弄错,最好的方法确实是交出秘籍,然后自认倒霉,安静地离开。与此同时,苏夜也表现出极大耐心,说他用多长时间都行,什么时候写完,什么时候走人,如果永远写不完,那就永远别想获得自由。
真正性情高傲,对威逼利诱不屑一顾的魔门宗师,榜上其实只有前三人,并不包括席应。无论以何种标准判断,他都不是铁骨铮铮之人。
在婠婠作出明确表示后,他终于彻底松口,提笔研墨,开始在纸上书写紫气天罗的行功法理。
他们折腾许久,尘埃落定时,天际恰好微露曦光,云边带着清晨特有的色泽,泛出橙红、橙黄等光彩。席应自然无需睡眠,且希望尽早完成这桩倒霉催的任务,只一言不发伏案书写,不再理会旁边的两人,更不理会天色如何。
苏夜凝视婠婠,只见她忽地抿嘴一笑,指指隔壁厢房道:“那间房里没有人住。我们到那边说话,不要打扰人家。”
她以“不打扰”为幌子,实际只想避开席应,和苏夜单独谈谈。苏夜同样不奇怪,无视给席应提供逃脱机会的可能,随婠婠走出这间客房,又走进旁边的空房。
婠婠仿佛不知道客店中还有其他人,毫不担心被人撞见,自然的就像走进阴癸派地盘。进门后,她主动走向屋内的简陋桌椅,轻盈地坐在椅上,悠然道:“妹子一定明白,我并非为席应而来。”
一进这间屋子,她的声音就低沉了许多,并且刻意收音,将声音向她自身方向收敛,绝对不会传至客房四壁,也免去被外人窃听之虞。即便席应就在一墙之隔,也绝无可能听清她的言辞。
苏夜略一点头,答道:“我知道,你根本不必过来。我若要杀席应,以后有的是机会,何必毁约杀他。”
婠婠浅笑道:“让我们言归正传。你在洛阳时,曾向师尊提出一个提议,愿意与她联手,共同对付石之轩,直到杀死他为止。这件事,还算数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