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凝摇摇头,眨巴着清澈无瑕的眸子,笑得甜美:“不会啊,我很开心。”
“可是我没能好好地照顾你,让你操劳了……”讲到这里,荀义朗的语气里已含了几分愧疚,香凝吃了那么多年的苦,本该他来好好地疼她,结果却是她跑来这苦寒之地,日日照料他这个病秧子。
冷香凝贴着他的后背,俯身,双手圈住他,微热的脸颊挨着他的,呵呵一笑:“我喜欢照顾你,就像我喜欢照顾玥儿一样。”
荀义朗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感动,抬手摸上她白皙的脸,扭头,亲了亲她:“你是不是想玥儿了?”
冷香凝的鼻子一酸,并不否认:“嗯,好想她。”离开京都这么些天,最思念的就是这个聚少离多的女儿,不知道她吃的好不好,睡的好不好。
荀义朗下意识地摸上胸膛的伤口,声音轻缓却语气坚定道:“等战争结束,我带你回京。”
冷香凝破涕为笑:“好啊,那就可以见到玥儿了,对了,荀义朗,你喜欢玥儿吗?”
荀义朗不假思索地道:“喜欢。”
你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
冷香凝绕到荀义朗面前,笑容一收,无比认真地道:“玉如娇说,我们可以再生一个玥儿的。”
荀义朗的呼吸一顿,脸“唰”的一下红了,他们虽说同床共枕多日,他却是没有逾越雷池半步,实在是,他不确定香凝的心里究竟爱的是他还是云傲。但眼下香凝说什么?生……个孩子?再没比这更震惊和欣喜的消息了。只是,香凝大抵并不知道生孩子意味着要做什么吧。
几个呼吸的功夫,他的心底已百转千回,越想越香艳,越想越脸红。
反倒是冷香凝镇定得很,她推了推荀义朗,歪着脑袋,萌萌地道:“你不想要孩子么?”
“想!”荀义朗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做梦都想,但……”
冷香凝没他思虑的那么多,她如今的脑子里装不了太复杂的东西,她就是觉得玉如娇的提议不错,她很想要孩子,怎么要她还真没想过。是以,荀义朗纠结得面红耳赤之时,她淡定如一汪无波无澜的湖面,甚至哪怕真的行房,害羞的人也只会是荀义朗,不是她。
她起身,打开药瓶,发现已经见了底,道:“我去找玉如娇拿药,马上回来。”
冷香凝前脚刚走,后脚苏柔依便来了。
苏柔依穿一件对襟水云纹短袄,内衬素色曳地裙,清丽淡雅,又不失小小妩媚,她薄施粉黛,梳回心髻,簪两支白玉兰钗,衬得肤若凝脂,眸光璀璨。
她端着一碗亲手熬的薏米粥,本想敲门,看门虚掩着,她便推开了。
“将军。”苏柔依眉眼含笑,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上。
荀义朗此时内衬亵衣,外穿大氅,裤腿撩至膝盖,双脚泡于木桶,这番模样,说是衣冠不整也不为过了。苏柔依却仿佛是见怪不怪似的,毫不避讳地走向他。
他醒后,曾听侍卫听过,前些日子都是苏柔依在照顾昏迷中的他,他狠狠地骂了苏赫一顿,怎么能如此败坏自己女儿的名节?更重要的是,香凝的眼里揉不得沙子,不管苏柔依是朋友也好,陌生人也罢,还是别出现在他身边为妙。
他淡淡地道:“多谢苏小姐,不过以后不必劳烦你了,我这边有孙宁,饮食起居都能得到妥善的照顾。”
苏柔依仿佛没有听到他下的逐客令,只温婉一笑,道:“我熬了点粥,对脾胃好的,将军近几日似乎吃得不多,这样身子难得大好。”
荀义朗看着这个和桑玥差不多年纪的女子,暗道自己大抵是多心了,他的年龄足以做她的父亲,她应该单纯地只是想巴结他或者讨好他,为苏赫谋个锦绣前程罢了。他面无表情道:“苏小姐有空关心我吃了多少,不如走入民间看看百姓吃了多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苏小姐别忙错了地方。”
苏柔依的脸一白,恭顺地应下,尔后缓步走到他跟前,蹲下身,拿过毛巾要给他抆脚:“水凉了。”
荀义朗单臂一拦,制止了她的动作:“苏小姐,男女授受不亲,你贵为将门千金,不要坏了自己的名节。”
苏柔依温柔地抬眸,笑道:“将军是祁山的英雄,要不是将军,祁山哪里能这么快收复六座城池?柔依为将军略尽绵薄之力,也算是代替辽城百姓感激将军的恩德,将军莫要嫌弃。”
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他是男人,她是女人,怎么能有肌肤之亲?
“苏小姐,夜深了,请回。”荀义朗的语气沉了几分。
苏柔依摇头叹息:“将军,恕我直言,孙宁笨手笨脚的,根本不会照顾人,孙太医医术精湛,但他的远房亲戚实在不敢恭维,而且,你不觉得他脑子有点不正常吗?”
“够了!”苏柔依算个什么东西?居然这么贬低他的香凝!
荀义朗一声厉喝,苏柔依吓了一跳,举眸望向他,却见他再不复往日的从容闲适,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怒气升腾,似被触碰了逆鳞一般,整个人几欲暴走。她不就是实事求是地说了几句,将军何至于气成这样?
荀义朗双目如炬道:“滚出去!不许闲杂人等踏入这个院子一步!这是军令,你可以不遵守,但你父亲若是管不住你,我就以军法将他论处!”
苏柔依大气都不敢出一下,放下毛巾就往门外走去,在门口,跟一脸神色僵硬的冷香凝撞了个正着。她的嘴唇张合数下,欲解释,但一想到孙宁是男子,又傻乎乎的,应该不会放在心上,于是径直离开了荀义朗的院子。
冷香凝愣在门口,半天没动作,只无声地垂着泪。
荀义朗听到了不太顺畅的呼吸,试探地道:“香凝,是你回来了吗?”
冷香凝心如刀割,眼泪呼呼直冒,她也觉得自己很没用,又笨有傻,只会连累人。她抹了泪,转身投入了夜色中。
脚步声一远,荀义朗的双耳一动,哪里顾得上穿鞋?赤着脚就追了出去。
月辉轻舞,树影斑驳。
荀义朗顺着微弱的哭声绕过回廊,在后院的一颗槐树后,冷冰冰的、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蜷缩着身子、抱膝痛哭的冷香凝。
他的心一揪,上前几步,解了氅衣给她披好,单膝跪地把她拥入了怀中:“香凝,你不要听苏柔依的,她乱说,做不得数。”
冷香凝从前做皇后时,被桑玥和怀公公保护得好好的,不与人过分接触,没人发现她的不正常,而即便发现了,碍于她是皇后,谁也不敢多说什么。但在城主府就截然不同了,她戴上样貌平平的人品面具,做个明不经传的药童,谁都可以对她指手画脚,不只苏柔依,就连洒扫的丫鬟也说过这样的话。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道……自己很笨很傻,我也想……变得跟玥儿一样聪明,我也想像玥儿照顾拓拓那样照顾你……但我就是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好!穿衣服会弄疼你,梳头也会弄疼你,洗衣服又洗不干净!我没有苏柔依好……她比我会做事……”
曾经的香凝不聪明吗?怎么可能?她曾经以一己之力同时对战太傅、太师、太保,一个时辰,盲棋完胜,她的记忆力比之桑玥的还厉害三分,那才是真正的过目不忘。只是她不幸地被冷芸毁去了心智而已。
来到祁山,为了避免暴露香凝的身份,他把内院的丫鬟全部遣了出去,这就苦了香凝,原本玉如娇可以做,但香凝倔强地想学着亲力亲为,寒冬腊月天,她双手浸泡在冰冷彻骨的水里为他清洗衣衫……想想,他的心就特别痛。
荀义朗轻轻揉抚着冷香凝的粉肩,柔声道:“香凝在我眼里是最好的,你做什么我都开心,没有人比你好,我不是要你跟我吃苦受罪的,那些事,以后交给玉如娇做。”
冷香凝泪如泉涌:“我不信,你们都会骗人……也许哪一天你嫌弃我,就和云傲一样,也找别的女人了……”
荀义朗说不出该喜还是该忧,他宠溺地笑了笑:“不会的,香凝,你看我二十年一直在等你,以前不找别的女人,以后也不会找,我是你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