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公主哪里见过这等架势?当即吓得魂飞魄散,她是偷跑出宫的,除了车夫,身旁就只剩一个田女官,她想从裴浩然那里找到一丝慰借,谁料,裴浩然却一把拉过桑玥,将她紧紧地护在怀里,背过身对着打斗的方向,不让她被凛冽的剑气误伤。
前世,都是你护着我,现在,也让我护你一次。
兵器在暗夜里碰撞出了金色的火花,来人个个武艺高强,绝非寻常死士可比,身手之灵活,如兔如狐;功法之诡异,如幻如梭;招式之迅猛,如枪林弹雨。
苍冥已将玄冥剑法发挥到了极致,九道剑影像一张嗜血大网,笼罩着眼前的一方天地,五名黑衣人迅速落了下风,不过顷刻间,又有三名冲入战斗圈,人数上的优势霎时弥补了功力的差异。
子归的战况一点儿也不比玄冥那边好多少,她原本就不如玄冥这般厉害,以一敌七,已撑到了极限,更可怕的是,林子里还有更多的敌人在朝他们靠近。
一名黑衣人突破了子归的防守,横剑一扫,冰寒的剑气斩向众人,田女官惊慌之下,以身作盾,挡在了长平公主的前面,只听得一声惨叫,她的背已被剑气划出一道血口子。
同样的惨状也发生在了裴浩然的身上,他身子一颤,本就有内伤的他此刻更是筋脉逆转,碎了个七七八八。
桑玥的眉心一跳,裴浩然真的疯了吧?
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掌抓住她的皓皖,将她扯离了裴浩然的怀抱,她抬眸,正好撞入一双怒火横生的眸子。
“这就是你不让我跟着的原因?”
“……”桑玥无言以对,不确定慕容拓口中“这”指的是她会见裴浩然,还是裴浩然为了救她而表现出的暧昧举动。
慕容拓冷冷地道:“给我站好了,不许乱动!”
语毕,拔出腰间的佩剑,与黑衣人开始了殊死搏斗。
林子里又窜出了二十道黑影,将慕容拓团团围住,一条宽阔的大路此刻尽显拥堵,那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为了确保桑玥的安全,他让四名护卫加入了子归和苍冥的战斗圈,他自己,则一挑二十。
桑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夜那么黑那么暗沉,还隔了重重雨帘,她却觉得慕容拓的墨色身影那么清晰那么明亮。
慕容拓大概是愤怒到了极点,出手毫无章法可言,浑然凭着一股戾气和直觉,只攻不守,原本可以先挑开右侧的剑再刺杀前方的敌人,他却选择一剑斩落前方和和左侧的两颗头颅,任由右侧的剑划破他的大腿……
他不要命地、疯狂地一剑一剑击溃敌人的封锁,每一招都能带走一条甚至两条人命,但每一式都会添上一道或者数道伤痕。
这种视死如归的打法以最快的速度解决了敌人,也最大程度地损坏了他的身体。
桑玥止不住地颤抖,慕容拓每挨一剑,她的心就抽一下,以往在面对这种险境时,她率先考虑的一定是事件的起因和结果,然而现在,她乱了方寸,目光凛凛地盯着不远处那个用近乎自杀的方式来击杀敌人并惩罚她的男人,大脑里一片空白,若非说有点什么,那便是怒火和心疼。
裴浩然看着身旁这个曾经拥有过的女子,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中一痛,他怕是永远地失去她了……
慕容拓抽回剑,半蹲于地,用剑支撑着伤痕累累的身躯。
子归和苍冥也结束了战斗,横尸遍布,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泥土腥味,桑玥提起裙裾,淌过蜿蜒的血河,朝着慕容拓飞奔而去。
“慕容拓。”她扶住他的湿漉漉的胳膊,方才隔得远,她瞧不清他的面容,此刻近在咫尺,她才发现他的眸子里闪动着从未有过的嗜血妖芒,那妖芒宛如来自哀嚎遍野的洪荒,惨兮兮的,又叫人畏惧。大雨冲刷着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墨色的锦服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顺着雨水流出汩汩鲜血,此刻的他,犹如一个杀戮四方的猛兽,他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气,似意犹未尽,那种妖芒和杀气并未因她的靠近而减少半分。
他是真的发怒了!
他可以忍受她一走两年,可以忍受她频频拒绝,可以忍受她迟迟不公布二人的关系,但他受不了一来就看见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尤其这个人,还是裴浩然!
桑玥跪在水洼里,紧紧地搂着他,轻抚着他的脸,一遍一遍地唤着他的名字。
慕容拓紧绷着的身子在她不厌其烦的呼唤里渐渐松弛,他扔掉手里的剑,揽住她纤细的腰,桑玥吁了口气,和护卫们将他搀到了马车上,至于裴浩然和长平公主会如何,就不是她应该担忧的问题了。
夜幕早已降临,从清河镇返回京都显然不可能,尤其,慕容拓还伤成这个样子。
他们在一家较为豪华的客栈住了下来,子归和那四名护卫均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桑玥要了六个房间,给了掌柜的一笔丰厚的银子,让他请来镇上最好的大夫。
大夫诊治过后,留了一些止血和温养筋脉的药,桑玥亲自监督小二煎好并让他们服下,至于慕容拓的,她端着药碗,进入房间,合上门后,将滚烫的药碗放在桌上,自己则拧了个帕子,为他抆身。
慕容拓撇过脸,一言不发,她解开他的扣子和腰带,他像个没事人似的,任由她摆弄。二人都换上马车里备用的衣衫时,桑玥已累出了一身热汗。
桑玥知道这回的误会是闹大发了,不论当时的情况如何紧急,看着心爱的女人被别人的男人抱在怀中,换做再大度的人也难以忍受,更何况,她撇下和他的约会跑来这穷乡僻壤找裴浩然证明心底的疑惑,这本身落在慕容拓的眼中就是私会。可即便如此,他就能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说什么“我虽不贪生怕死,但为了你,我会珍爱自己,好好地活着。”
骗子!
退一万步说,她也生着气呢,他跟赫连颖到底是怎么回事?她问他在北齐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能公布于世的事,他怎么回答的?
“我大哥保护了你父亲,我感谢他一下,没什么不妥的。”
“北齐公主美不美啊?”
“不美,丑死了!我给曲修宜寻了门好亲事,也不枉他追随我那么久。”
“你不动心?听闻赫连颖比恬郡主还美上三分呢。”
“那种无耻的女人,我可没兴趣。”
她微笑:“无耻?她对你做了什么会让你骂她无耻?你没少占人家便宜吧?”
他换上了一副委屈到极点的苦楚表情:“我整天想着占你的便宜倒是真的,别的女人我看都懒得看一眼,是她非要自荐枕席,不过我发誓,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
如果她没问倒也罢了,可她问了,他竟然撒谎!
二人各付心思,谁也不理谁,桑玥想着算上上辈子的年龄,自己终究长了他好些岁数,于是打算率先出口打破彼此的沉寂,谁料,他却先出声询问了:“为什么?”
“嗯?”桑玥正在给他清洗伤口的手一顿,他继续冷声道:“为什么要见他?”
那声,是从未有过的疏离和冰冷,还带了一丝责问的语气,桑玥难过地紧了紧手里的帕子,放在盆子里洗了洗,轻声道:“因为有事。”
“什么事?”这次,他决定打破沙锅问到底,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心里一直有个结,今天,他就是要逼着她把心结打开,否则,两个人总像是隔了一层纱在过日子,试问日子,又怎么亲密无间得起来?
桑玥的长睫微颤,半响,幽幽吐出:“我做什么不需要向你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