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浩然大喝道:“慕容锦,你和桑玥狼狈为奸,荼毒忠良!诱迫我招供!这不能作数!哈哈!大家都听清楚了,这个表面德厚流光的世子,实际上是个无恶不作的奸倭之辈,勾结定国公府的千金,对我施以惨绝人寰的逼供手段!我是屈打成招!我没有罪!是他们!是他和桑玥,只手遮天,枉顾法纪,陷害无辜百姓!大家,不要被他的惺惺之态被骗了!”
人群里发出了阵阵热议,大抵是关于慕容锦和桑玥之间到底是何关系,毕竟慕容拓和桑玥的事已闹得人尽皆知,半路杀出个慕容锦,算是怎么一回事?
裴浩然狰狞地笑了……
“你恨本世子,所以直到死都要污蔑本世子一把,公道自在人心,孰是孰非,百姓们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岂是你三言两语便能蛊惑的?”慕容锦双指夹起令牌,振臂一挥,朗声道:“行刑!”
两名侩子手按住裴浩然,拖到铡刀台上,裴浩然死命挣扎:“慕容锦!桑玥!你们两个会有报应的!放开我!你们没资格处置我!我不是南越人!不用遵守你们南越的律法!你们放开我!”
慕容锦笑得意味深长:“不是南越人?那就是别国派来的细作,斩立决!”
慕容锦一声令下,侩子手握住铡刀的手柄,刀刃的厉芒和他的暗影瞬间像呲牙咧嘴的鬼魅笼罩了裴浩然,他绝望地瞪大眸子,冷瑶居然没来救他!他的好姑姑居然没来救他!
人群中,桑玥蒙着面纱,和慕容拓悄然注视着台上的动静。
“你才是贱人!怀着别人的贱种,居然还敢骂柔儿!她跟你比起来简直是天上最纯美的云彩,而你,只是个一双玉臂万人枕的荡妇!你早不是处子之身,而我们大婚才不到八个月,你就到了产期,如今想来,那孩子只怕也不是我的!”
“她不是想平安生下孩子吗?你去,给她开膛破肚,让她好好感受一下孩子出世的痛与乐!”
“摔死他!”
……
裴浩然,当你听信桑柔的挑拨对我开膛破肚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当你摔死我忍受剖腹之痛诞下的孩子的时候,可曾料到我的痛苦比你此刻还多百倍、千倍!
不够!这样子真的不足以泄了我的心头只恨!
你怎么可以只被腰斩?你应该被万蛇噬体、被万箭穿心、被五马分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银光驰过,击碎了铡刀的刀刃,碎末炸飞,入眼成器,侩子手捂脸痛苦,倒地翻滚。
桑玥和慕容拓互视一眼,心里猜了个大概,慕容拓打算出手,桑玥制止了他。
慕容锦心中一怔,正要下令捉拿刺客,一名穿月牙白锦服的中年男子腾空而起,一跃至裴浩然身侧,周身迸发出凛冽的杀气,将上前的侍卫生生吓得呆怔了。
他对慕容锦微微拱手,正色道:“我乃大周使臣冷昭,奉命寻回失散多年的冷家子孙,此人并非你们南越的朝廷重犯,而是我大周子民,我大周欲与南越冰释多年的紧张关系,端看南越有没有这个诚意了?”
语毕,将手里的通关文书扔给了慕容锦。
好狂妄的口气!慕容锦反手接住文书,波光涟漪的眸子里冷光一闪而过,余光注意到了刑场外的一辆褐色白窗马车,心下了然,不由地感叹云傲的惑敌手段的确高强,据一路的官员层层上报,大周的御用车队还需两日才能抵达京城,他刻意提前三日行刑,就是为了避免裴浩然虎口脱险。谁料,云傲和冷昭居然不声不响地换乘了普通商用马车,以掩耳不及迅雷之速赶赴刑场,救下了裴浩然。
眼下,冷昭以两国关系作为要挟,毕竟说到底,裴浩然不过是刺杀了一国王爷未遂,又不是什么叛国贼,处置他与否百姓并无太大意见,所以,慕容锦若执意行刑,便成了置江山于水火的罪臣,得不偿失。
思量再三,慕容锦眨了眨眼,看向冷昭时眸光已不再清冷:“原来是冷大人,有失远迎,官员们通报说贵国使臣还需两日才能抵达京城,幸而冷大人带了通关文书,否则本世子还以为是什么居心叵测的贼人冒充冷大人的名讳呢,本世子奉劝冷大人,在他国还是别微服私访的好。”
骂他是贼人?冷昭的唇角抽了抽,道:“慕容世子?久仰久仰,听闻世子降服了北齐,战功赫赫,实乃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世子深明大义、忧国忧民,一定能让两国重修旧好,造福万千百姓。”
又给他戴高帽子?绕来绕去不就是要他放了裴浩然吗?
就在冷昭和慕容锦虚与委蛇的时候,云傲淡淡的目光透过帘幕的缝隙,自围观的人群中逡巡而过,忽然,一双似曾相识的眉眼撞入他的视线,他的心砰然一动,掀开帘幕,但不过一个眨眼的功夫,那人就消失不见了。
怎么回事?是错觉?
裴浩然最终被救走了,并恢复了冷家子孙的身份,更名为冷浩然,他和云傲、冷昭一起入住皇宫附近招待各国使节的豪华驿馆,几日后,皇宫内设宴招待大周使臣,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可携家眷出席。
夕阳烧红半边天,御花园内,霞光四射,冷瑶身穿朱红色宫装,头戴九尾凤钗,耳坠明月铛,脸上描绘了精致的妆容,用以遮掩丧子之痛带来的颓然。腹部的伤口已经长合,心里的悲恸和愤慨却没减弱半分,反而随着每每孺心禀报说,楚婳现今是如何如何受宠,哪怕动弹不得,但已能少量言语,和慕容宸瑞简直如胶似漆、夜夜承欢,她心里的妒火就烧得血旺,对裴浩然的恨意就愈加强烈!
远远地,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闲庭信步而来,她敛起波涛汹涌的负面情绪,扬起一抹恬静高雅的笑,还含了三分惊喜:“二哥。”
冷昭的脸色不太好看,冷瑶给温女官打了个手势,温女官带着一众宫女太监退避三舍,冷昭抬起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疾言厉色道:“你居然叫苍冥杀了浩然!你胆子不小!”
冷瑶右颊一痛,嘴角溢出了一滴血丝,她随手拭去,自嘲地笑了笑:“二哥,十数年不见,这就是你给小妹的见面礼吗?”
冷昭的声沉得像从远古洪荒而来:“你明知道浩然是我儿子,还敢对他下毒手,当年要不是我以冷家兵力要挟,慕容宸瑞会扶持你儿子登基?他早自己取而代之了!这些年,浩然明里暗里没少帮着你鞍前马后,他获罪入狱,你就卸磨杀驴?”
这件事,冷瑶并不理亏,好心好意地去牢狱探望他,他非但不领情,反而刺伤她,害她滑胎,任谁都无法保持冷静?她一改恭顺甜美的样子,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太后之威:“二哥,浩然先伤了我,我不过是一句气话,苍冥最后没有动手,不是吗?”
“那是因为……”冷昭瞧见冷瑶渐渐冷凝的神色,欲言又止,换了个话题,“那事后呢?你为什么任由他=浩然被押上刑场?别告诉我一国太后连阻止一场刑罚都做不到,何况,你那般机智聪颖,当真一点办法没有?要不是皇上和我得到消息,说浩然要被提前处决,可能按照原先的进度,我见到的只会是浩然的两截身躯了。”
冷瑶无言以对,办法不是没有,只是她不想救裴浩然而已。她抿唇,眸光攒动,摸了摸紫金护驾,随手掐了朵牡丹,道:“大哥,浩然的事已经过去了,争论对错毫无意义,说到底,我和浩然会闹成这步田地,所有的误会全因她而起,她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浩然神志不清,错把我误认成敌人,还鼓动浩然对我痛下杀手,这才有了后面发现的惨剧。这一次,你我二人联手,一定不能让她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
冷昭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浩然也跟我说起她了,那丫头当真有点邪门。”
冷瑶一片一片摘着手里的花瓣,道:“二哥,父亲最是宝贝冷香凝,一定不能让她的女儿回到冷家,以桑玥的心计手段,再加上父亲的宠爱,二哥想坐上家主之位简直难于上青天。”
冷昭暂且将裴浩然的事放到一边,觉得冷瑶所言不假,他凝思片刻,沉声道:“香凝失踪了?”
冷瑶摘花瓣的手一滞:“被桑玥藏起来了。”
冷昭气急:“没用的东西!有那么多死士和穹萧守着,还能让桑玥那个小丫头片子从你眼皮子底下把人劫走!万一……万一待会儿香凝冒出来,告诉皇上,桑玥才是她的女儿,我们万千算计就毁于一旦了!”
曾经的冷瑶的确畏惧这个兄长,可做了几年太后的她过惯了众星拱月的日子,再不是冷家的小小庶女,冷昭这副盛势凌人的模样令她不喜了,她按耐住怒火,淡道:“大哥放心,这个我已经筹备妥当。”
二人还想说什么,云傲已阔步而来。
冷昭行了个礼:“皇上。”
冷瑶垂眸掩住冰冷的目光,微微一笑,容颜娇美,再抬眸时那柔弱兮兮的眼神与冷香凝的几乎如出一辙:“姐夫。”
云傲怔了怔,回过神,语气稀疏平常:“你要给朕见的人呢?”
“皇上和太后先聊,微臣去看看小女在玩什么,以免她性子耿直冲撞了哪位贵人。”
冷昭退下,西边的霞彩已染了层灰蒙蒙的苍白,一边是尚未坠落的夕阳,一边是徐徐升腾的弯月,偏那天空似蓝非蓝、似墨非墨,犹如九霄仙女纤云弄巧、素手干坤拟造的盛世奇观,只是百花丛中的人儿却无心欣赏。
冷瑶静静打量着步入中年、气度不减的云傲,这个男人,论样貌,不及荀义朗;论城府,不如慕容宸瑞;论胸襟,不如桑楚沐;论浪漫,不如慕容宸熠,可他的身上就是有一股引无数英雄好汉竞折腰、令万千美貌红妆皆留恋的气质,冷香凝嫁给他后,短短两年,便忘却了荀义朗而爱他入骨,或许这个男人并不若表面所彰显的那般简单。
在冷瑶打量云傲时,云傲亦在关注冷瑶,但他的眸光只淡淡停留了片刻,便悠悠转开,道:“言归正传,香凝呢?朕的女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