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呢,老子乐意穿什么穿什么,谁也管不着。”
阿音不再跟他争辩,看着后花园中繁花似锦,脑子里想的都是年轻的时候,在明水湾的一幕一幕。
明皓笑嘻嘻的把头凑了过来:“阿音,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生辰礼呀?”
林婉音看着身旁疼爱了自己一辈子的丈夫,温柔的笑了笑:“这些年你送了我那么多生辰礼,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了,我还真想不出来,还缺什么。”
明皓嘿嘿一笑:“没关系,我已经替你想好了,其实早在好多年以前我就预备好了,只不过一直藏着没给你拿出来,怕你笑话我。”
“都一把年纪了,谁笑话谁呀,你这一说倒是吊起我的胃口了,从前些年就见你神秘兮兮的,抱着一个紫檀盒子,时不时拿出来瞧瞧。我就一直不知道你弄了个什么宝贝,也别等生辰了,咱们现在就回去瞧瞧吧。”
明皓把那个宝贝藏了这么多年,早就憋的心里难受,想给她看看了。见阿音想看,就带着她回了卧房,把自己珍藏的紫檀木盒子拿出来,颤巍巍的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黄桃木雕刻的东西,小心翼翼的放在阿音手心里。
林婉音揉揉昏花的双眼,看了过去。发现是两条栩栩如生的锦鲤,两条鱼嘴对着嘴中间还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似乎是小鱼吐出来的泡泡。
“我当是什么宝贝呢?就是两条鱼啊,这叫什么?相濡以沫吗?”阿音问道。
明皓嘿嘿一笑,煞有介事的指着鱼的身子说道:“这不是普通的鱼,你瞧瞧鱼身上,是刻着符咒的。这符咒是月老转世灵符,能保佑咱们下辈子还做夫妻。那樊祉屹不是要与你续来生缘吗,我可不能让他把你抢了去。嘿嘿,这个是开过光的,可灵了。”
阿音被他逗得扑哧一笑:“樊祉屹都走了那么多年了,你还惦记着人家呢。我看呀,这来世咱们俩成不成夫妻不好说,说不定你们俩得成了夫妻。”
明皓也笑了起来,拿过一对小鱼轻轻的摩挲:“瞎说,我才瞧不上他呢,我只要你,别人谁也不要。”
天气越来越热了,林婉音的身子一直虚弱的很,只不过没再得什么大病。可是一入冬就不行了,冷风一起,她就又得了风寒,连日喝苦药汤子也不见好,把她都喝哭了。
“明皓,我真的不想再喝药了。我这身子已是油尽灯枯,再喝多少药也没有用,白白的遭罪,你知道,我最不喜欢喝苦药的。”阿音眼里含着泪珠求饶。
明皓坐在床边,一会儿看看妻子的脸,一会儿看看盛药的药碗,慌乱的嘟囔着:“怎么能不管用呢?都喝了这么多药了,哪能不见好呢?阿音,你把病传给我吧,人家不都说嘛,只要风寒传给别人,自己就好了。你传给我,我身子骨还硬朗,扛得住。”
林婉音抬手摸摸他的脸颊,虚弱的一笑:“我也想啊,可是咱们俩每天晚上都在一张床上睡觉,偏生我的病就是好不了,你想病也病不了,其实,我有点儿怕……”
阿音一向娇气,胆子小。明皓又怎能不明白,黄泉路上那么多牛鬼蛇神,他怎么能让阿音一个人走那条路。她若真的熬不过这个冬天,自己是一定要陪着她去的,只恨染不上她这风寒。
晚上睡不着,明皓暗暗下了决心,若是过几日阿音这风寒还不见好,反而加重了,他就半夜偷偷跑到院子里去冻上一个时辰,肯定能染病。
不过阿音的病情并没有再恶化,天气愈发阴沉,屋里的地龙越烧越热,许是因为屋里暖和吧,她的病渐渐好转了。腊月初一,下大雪的那天,阿音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明皓,我想出去玩雪。”阿音打开窗户,看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很是向往。
明皓怎么可能让她去,轻轻把窗户关上,揽着她的腰说道:“别去了,你的病才刚好,万一再着了凉可怎么办?”
“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下一场雪了,我自幼在南夏长大,没怎么见过雪,只听人说北方的大雪特别漂亮,还可以打雪仗、堆雪人,心里头一直特别向往。”
明皓心里很不是滋味儿,如果这是今年的最后一场雪,谁又能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年冬天呢。
“阿音,你特别想去玩雪么?”
“想啊,这是我最后一个心愿了,要是不能实现,那我就只能带着遗憾走了。”
明皓心里一酸,两颗泪珠滚落下来。这一辈子对她百依百顺,又怎么舍得让她带着遗憾离开这世间呢。
“好吧,你要玩雪就玩雪,把孩子们都叫来,让他们陪咱们一起玩。”明皓吩咐下去,让各房的重孙子重孙女,都到上房的院子里来,让他们穿得厚厚的,来陪太奶奶打雪仗。
阿音也穿得厚厚的,简单的挽上头发,戴了一顶雪貂皮帽子。让两个大丫鬟扶着,站在避风的墙角处,看着孩子们开心的玩耍。
明皓弯下腰去,抓了一把雪,攥成一个小雪球,交到阿音手上:“来,阿音,你来打阿湛。阿湛个子高,禁打。”
林婉音看看手里的雪球,又看看院子里欢乐奔跑的孩子们。回想自己这一生,富贵荣华、舒心和乐,儿孙满堂,足够了!
她把手上的小雪球扔在了明皓胸前,嘴角上扬,朝着他开心的一笑,缓缓闭上了眼帘。
公主的身子在下坠,两名大丫鬟快要扶不住了,明湛一见,赶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奔了过来,抱起太奶奶就往屋里走。
明皓也急了,被明潇、明济扶着进了门,扑到床边,急急地唤她的名字。
阿音缓缓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的丈夫笑道:“明皓……我要走了……别哭……我这一辈子……很好!”
明皓赶忙吩咐人去把儿孙都叫来,宫里的太后娘娘明怡初得到消息,也顶着风雪回家来送母亲最后一程。阿音已然说不出话来,看看满堂的儿孙和坐在床边守着自己的丈夫,满足的笑了笑,安详的闭上了眼。
明皓命人拿来大红的嫁衣,给阿音换上。明大义不解地问道:“爹,这是干什么呀?咱们家已经预备好寿衣了呀。”
明皓双眼默默的流着泪,哽咽着说道:“你娘啊,跟了我这一辈子,唯一的一点委屈就是没有一场盛大的婚礼。那时候我要去跟西戎打仗了,她怕我这一去就再也不能回来。就以草为香,以碗为炉,我们简单的拜了个天地,算成了亲。当天晚上圆了房,我就出去打仗了,自那时起,她就怀上了你。一个人在明水湾辛辛苦苦的熬日子,等着我回来。我不能让她带着遗憾走啊,穿上这大红的嫁衣,圆了她的梦,我们到阴间再做一对鬼夫妻吧。”
儿女们对爹娘都十分敬重,既然父亲坚持,他们也就没再反对。盛装打扮的林婉音躺进了金丝楠木的寿材之中,用八匹纯白的白龙马架起灵柩车,儿孙骑马护送在灵车两旁,女眷们坐车跟在灵车后面。
皇上也亲自来送了外祖母的灵柩一程,送到城外十里亭才止住脚步,劝母亲跟自己回宫。
明怡初不肯,坚持要送娘回老家,车队启动,浩浩荡荡的奔向明水湾。
明皓坐在宽大的罩棚之中,用手抚着金丝楠木棺,喃喃自语:“阿音哪,我现在就送你回家,咱们以后再也不回京城来了。就在家里看风景,听鸟鸣,明水湾每年都会下雪,你都会看到那层层叠叠的梯田上,被白雪覆盖的景色。”
队伍走了一路,明皓就念叨了一路,在山脚下,远远能望见明水湾的时候,他的嗓子已经哑了。
侍卫长来找明大义禀报:“相爷,车要上山了,有一定的坡度。国公爷不能坐在灵车里了,万一打滑会很危险的,我们劝不动他,您去劝劝吧,让他换辆马车坐。”
明大义下了马,懂事的明湛和明济赶忙上前扶着,来到灵车前,苦劝父亲下车。
这回明皓倒真的下来了,只不过他不肯换成其他马车,却要亲手扶着灵柩往山上走。
明大义有点着急了:“爹,大雪路滑,您这个岁数不能在雪地里走了。您去后面马车里坐着吧,我亲自带人推着灵车往上走,您就放心吧,绝不会让棺木移半点儿位置。”
明皓把胡子一吹,瞪起了眼:“老子就要亲自推,你管得着吗?少跟老子废话,明水湾的地形,你清楚还是我清楚?这路面看着平,其实有好多坑呢,不推着点儿根本就不行,你闪开,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