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做京官虽然不如在外面带兵痛快,但是眼下我也算适应了。皇上圣明,天下和乐,四海无战事,我估计将来也不会有领兵出征的时候。以后,每一个除夕夜,我们一家三口都会团团圆圆的。不,不只是三口,我们说好还要再生一个女儿的。”
他一边说着,一双大手就不安分起来,阿音娇笑着推开他:“明日还要早起呢,今晚就不能早点睡?”
“今晚是今年的最后一次机会了,明天,就是另一年了,那能一样吗?今晚过了,可回不来了,快来吧……”
温情除夕,浓情蜜意,恩爱的小夫妻,自然有说不完的悄悄话,做不完的悄悄事。
大年初一,依旧欢快热闹。按照明水湾的习俗,是要满村转着给族里长辈拜年的。可京城和明水湾相距甚远,是不可能回去拜年的。在京中的乡亲唯有明玉的父亲,村里的老里正。明皓觉得在这样一个日子里,是不论官职高低,只论族中辈分的。
这个实在的男人就跑去明玉一家寄居的亲戚那里,给里正拜年。这下可让明磊一家赚足了面子,把亲戚惊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连连说明磊有福,有这么一尊大神撑腰,何愁捞不到一个官职。
大年初二,按照乡俗是回娘家的日子,一家三口自然就去了吏部侍郎林彦家。林婉蓉夫妻俩也来了,单醒吾见了明皓,又怕又不敢躲,陪着大舅哥和大姐夫喝酒,拿出了拼命三郎的架势。可是人家都没倒,他却先醉的不省人事了。
明皓见这个妹夫比原来实在了不少,回家的路上就对阿音承诺:“出了正月,就该安排新的官员了,到时候我便帮他说两句话,谋个八品九品的小官,还是没问题的。”
明皓性格大度,不会跟单醒吾计较,见他自己主动说了出来,阿音心里就更踏实了。一家三口,每天都是和乐幸福的日子。
正月十四,明玉来到了忠义侯府,找到阿音说:“嫂子,咱们去街上买些做花灯的材料吧,我想亲手做一盏花灯,明日提着去京城的街上走一走。”
“好啊,我也想做呢,虽然街上卖的灯各式各样的都有,却不如自己亲手做的好玩。”阿音这几日在家里也觉得有些闷了,想去街上转转,两个小姑娘就更别说了,一听可以亲手做花灯,都高兴得直拍手,连连说着:“好啊,好啊!”
把明皓留在家里看孩子,阿音和明玉带着两个小姑娘上了街。她们兴冲冲的买了各色彩纸、丝线、竹篾、蜡烛以及装饰灯笼的各色小饰品。从店里出来,正要上马车的时候,却见一队御林军急匆匆的从眼前跑过。
街上众人皆十分吃惊,张惶地互相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在此时,响起一阵紧凑的铜锣之声,紧接着有一个御林军的旗牌官高声喊道:“圣旨下,全国上下遍寻曦湾公主,若有知情者,可揭下皇榜,直接进宫面圣,必有重赏。”
那旗牌官声音极为洪亮,听到阿音耳朵里简直如雷贯耳,震得她愣在原地,脑袋嗡嗡直响。
怎么会这样?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阿音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告示牌前,抬眼看向高高悬挂的皇榜。
诏曰:南夏刀兵又起,生灵涂炭,朕心悯之。逆贼以曦湾公主为旗号,挥师北上。今昭告天下,遍寻曦湾公主,有知其下落者,可揭皇榜进宫面圣,必有重赏,留活口。
阿音双手一颤,手上握着的彩纸被凛冽的寒风吹开,四散飘扬。给萧索的冬日增添了五颜六色的明媚,而那丢纸之人,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
“嫂子,你怎么啦?”明玉把手上拿着的五彩丝线交给秀秀,赶忙上前扶住阿音摇摇欲坠的身子。
“没……没事”,林婉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知是做白日梦了,还是眼花了,就颤声跟明玉说道:“明玉,前面的是皇榜吗?我眼睛迷了沙子,有些花,你帮我念一遍吧。”
“哦。”明玉心中十分诧异,却也没有多想,朗声把皇榜读了一遍,阿音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
南夏叛乱了吗?为什么要叛乱?是谁判乱?
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皇榜已下,皇上要举全国之力寻找曦湾公主,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能永远藏住的秘密。只怕,自己最恐惧的那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林婉音再也无心做什么灯笼了,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迈开脚步,径直往马车这边走。
虽然她已极力的稳住身形,让自己不至于踉跄,可苍白的脸色透露了主人的心情,关乎生死,谁又能淡定的去面对一切。
以前还好,只要不连累人,阿音觉得就是死了,也无妨。从小锦衣玉食,后来千里逃亡,她既享受了荣华富贵,也尝过了颠沛流离,多活几年,少活几年,又有什么干系呢。
可是如今不同,她有疼爱她的丈夫,有舍不下的儿子,有一个幸福的家,她根本不敢去面对死亡。
路旁的行人都被皇榜吸引,并没有人关注阿音的表情,而她身边的明玉却诧异的很,以前不论遇到多大事,也没见过嫂子如此慌乱。虽然她在极力的掩饰,可是那苍白到没有一滴血色的小脸儿,还是泄露了她的紧张。
莫非……莫非她与那皇榜有关?怎么见了皇榜,就吓成这样呢?难道她认识曦湾公主?
来不及多想,明玉扶着阿音进了马车,就飞快的赶回侯府。
“明玉,你先回家去吧,咱们改日再做花灯。”阿音只丢给她这样一句话,就飞快地走向后宅,步履生风,裙摆飞扬,明玉从未见她如此焦急过。
阿音此刻特别急切的想见到明皓,那个疼她宠她,巍然屹立,像大山一样让她依靠的男人。
“侯爷呢?”阿音抢步进屋,却发现榻上只有明大义和根娃在玩耍,素琴和两个奶娘在看孩子。
素琴赶忙答道:“刚刚宫里来人,说是皇上有要事,让侯爷火速进宫,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了。”
丈夫不在,她的倚靠不在,阿音双腿一软,差点瘫坐在地上。
素琴在她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发现了她的异样,碍于两个奶娘在此,才没有追问。此刻赶忙抱住她无力地身子,吩咐奶娘:“你们抱两个孩子去耳房玩吧。”
阿音有气无力的摇摇头:“不,你们出去吧,我要守着儿子,守着儿子……”
她挣扎着走过去,一把就将儿子抱在怀里,似乎下一刻就要分离一般,紧紧的抱着。
明大义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娘亲抱的紧了,勒的他“哇”地一声大哭起来。阿音这才后知后觉得松了手,看着儿子落泪,她再也憋不住心中的苦闷,跟儿子一起无声抽噎。
明皓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儿子咧着小嘴哇哇大哭,娘子抱着孩子热雷滚滚。
“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们了?”明皓额头一下子就见了汗,蹲到榻前,伸开长臂抱住他们母子俩。
阿音摆摆手,让素琴带着根娃出去。她无力地趴到明皓怀里,这才敢哭出声来。
“阿音,到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明皓心中已经猜到了一点什么,可是他不敢确定。
林婉音一句话都不说,只痛痛快快都哭了一场,最后,有气无力地抽噎道:“明皓,不管我发生什么事,你一定不要逞英雄,保住儿子要紧,你要抚养他长大。”
明皓越发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轻轻帮阿音抆了泪,柔声说道:“阿音,你还不肯跟我明说吗?”
林婉音使劲摇摇头,眼角甩出的泪珠打湿了明皓的脸颊:“不,我不能说,不知者不罪。不管你怎么猜,那也只是瞎猜的,跟我告诉你是不一样的。你什么都不必知道,只要以后保护好儿子就行了。”
若真的到了最后一步,她无路可逃,宁愿慷慨赴死,只要丈夫和儿子还能好好活着就行了。以皇上对明皓的感情,未必会株连于他,还是有希望保命的。
明皓不想问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水湾的曦湾花,青崖寺的老僧,她的公主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