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以前。芷儿,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怎么不能。除了这些秘密,她对他的感情是真挚且纯净的,除他之外,再未爱上别人。为什么他总是要这样说。他要的太多,而她能给的,却太少。他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她身不由己的……方才的温暖随着他的话而降了下去,杜月芷心乱如麻,呆呆看着夏侯干。
“我做不到。”
“你做不到?”夏侯干语气亦有些冷:“芷儿,你甚至还没试过。信任我就这么难吗?”
“我不是不信你,但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为什么要逼我!”
“因为我爱你。”夏侯干手心雪白的纱布被挣出的鲜血染红,触目惊心,但他却不在意,只紧盯杜月芷的脸:“我不想将来与我深爱的妻子同床异梦,明知道她有心事,却无法开解。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芷儿,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你伤我更深。”
杜月芷面色发白:“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做不到,就不配做你的妻子?”
夏侯干大为心疼,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妥协了。
是手心的痛提醒了他。
刚刚撒过伤药,包扎干净的伤口,此时再次撕裂,溢出鲜血。细小微麻的痛仿佛有毒,顺着经脉流遍全身,无处不觉得难受。
她就是他手心受的伤,瓷器碎片扎进去,假若不取出来,永远会不停反复地受伤。即便是用血肉磨合,包容,也无法忽略梗在中间的瓷器——那便是矛盾的所在。
芷儿太惧怕她的秘密了,或许连她自己也未察觉。她胸中藏有无数不可说的秘密,日夜惶恐,日夜忧思,就连面对所爱之人也无法开口。而她又是那么善良纯净的一个人,会因为隐瞒而对所爱之人饱含愧疚,也会因为做了恶事饱受精神上的折磨,坏的不够彻底,又无法发泄,早晚会憋坏。
夏侯干不能任由她按自己的想法来。
洛河公主的秘密已经足够惊人,她能瞒的滴水不漏,更枉论杜家,二皇兄,还有她能够预知的秘密……
他必须要逼她。
杜月芷几乎有些哀求地看着他。
他巍然不动。
他从未对她这样冷漠过,甚至拿他们的感情来做筹码,杜月芷退后几步,觉得快要窒息了。她脸色白的吓人,站在太阳底下,觉得自己曾以为拥有的东西又成了滔滔不绝的流水,那么多,多得吓人,可她抓不住。
夏侯慈以为两人斗嘴,本来还听得津津有味,现在却觉得事态发展有些不对。琳琅亦有些惊讶,可她从头到尾插不进话来,只得拼命对夏侯慈使眼色。
夏侯慈小心翼翼走到两人中间,双手做了个平衡的姿势:“九哥,月芷姐姐,你们别吵架,有什么话好好说……”
哪知杜月芷恍恍惚惚地转身,深一步浅一步,踉踉跄跄地离去。琳琅连忙跟上去:“姑娘……”
夏侯慈紧跟两步,又回过头来,着急望着夏侯干:“九哥,你还不去追!月芷姐姐走了!”见九哥不动,夏侯慈上前推他,忽而脚底踩到什么,低头一看,地上一滩血。
而夏侯干的手已经血肉模糊了,但他宛若未知,看着杜月芷离去的背影,眼神深邃微苦。
“九哥!”夏侯慈大惊,于心不忍道:“你既然爱着月芷姐姐,又何苦逼她!万一她从此与你两不相见了呢!”
夏侯干唇边露出一丝苦笑:“她会想明白的……她聪明,一定会想明白的……”
第153章 娶我
折腾了好一番, 杜月芷回到府中,神情恍惚, 歪身躺在床上, 只说再不去宫中了,引得一众丫鬟疑虑, 生怕姑娘在宫中吃了亏, 忙忙去禀告了老太君。老太君本就恐她被怀帝看到, 又听得丫鬟回话,更加不安, 忙命人叫福妈妈和琳琅过来, 细细问着。
福妈妈并不知杜月芷与夏侯干这一段, 而琳琅虽然亲眼看见姑娘与九殿下闹矛盾,却也无法体会个中含义, 更不可能告诉老太君。老太君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急又气,晚饭都吃不下,只嚷头疼, 一屋子的人都慌了。
晚上杜怀胤夫妇过来问安,听说以后, 杜怀胤宽慰了老太君几句。柳琚君笑道:“夫君是三姑娘的哥哥, 正好晚上有空,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免得老太君担心。”
老太君道:“你们小夫妻正经过自己的日子,大晚上的又折腾。左不过明日芷丫头要过来的, 早一时知道晚一时知道又有什么打紧,别打扰了你们休息才是。你们现在最大的事,就是早生贵子,让我早早抱上孙子,这就够了。其他的,不用你们操心。”
他二人闺房里的事,老太君知道的不多,只道是夫妻二人都很安静,不吵架,也不斗气,显见是一对和睦的夫妻。老太君倒也喜欢,日日派人送去补汤,明里暗里催着他二人生子嗣,好让杜府再借着喜气热闹热闹。
柳琚君脸一红,看向杜怀胤,眼角眉梢带了淡淡的羞怯之意。
其实杜怀胤不常与她温存,宿在她房里的日子不多。夫妻二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她觉得比起开始热情似火后来冷淡如冰,还不如就这样不温不火,他没有眠花宿柳,且日日回府过夜,只要能看见他,这便够了。反正今晚他还是要宿在书房的——黄昏时,他的小厮过来要了一套换洗被褥,她打发丫鬟送去了——既然他晚上不回房,让他去看望自己的妹妹,也好过她睹影思人。
看见柳琚君脸红,低头用帕子点了点鼻尖,害羞又调皮的笑意从唇边荡漾开来,杜怀胤心里泛起一道异样的感觉。
他的妻子是大家闺秀,大约是被宠爱着长大,除了与生俱来的矜持稳重,还总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与天真,冷落她,她就自己呆着,不抱怨,也不告状;偶尔与她温存,她像是得了奖赏的小狗,又蹭又闹,次日再不理会她,她也习惯了似的,恢复了往日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委屈的样子。
或许她委屈,只是他装作不知道。因为在他离开之后,他派去的人会看着她喝下避子的汤药。
孩子……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实在没有心思再去伤害另一个。
那汤药于身体无害,只是时间久了,难免令他生出愧疚之心。
毕竟她还那么年轻……
现在这感觉稍纵即逝,杜怀胤请完安,便往荷花洞子来了。
他连日忙于职务,对自己的妹妹难免疏于照顾,若月芷果真在宫中受了委屈,他便要设法为她讨回来,不能让她白白吃这亏。
等到了荷花洞子,丫鬟各忙各的,见到他纷纷请安,杜怀胤摆摆手,叫琳琅过来:“今日月芷在宫中,究竟遇到了谁?”
琳琅起先不肯说,忽而转念一想,九殿下与三姑娘的事大少爷还不知道,若有大少爷的帮忙,指不定就能度过这次危机,将来两人的婚事,也少不了大少爷出力,现在不正是告诉他的一个好机会吗?
她打定主意,便跪下道:“奴婢斗胆告诉大少爷一个秘密,还望大少爷保密,不要告诉别人。”
杜怀胤挑了挑眉:“这么神秘?”挥手屏退众人:“你说。”
琳琅手心有些冒汗,吸了一口气,道:“其实,三姑娘有一个心上人,是如今的九皇子……”
杜怀胤进到房中,看见妹妹和衣而卧,旁边桌子上还放着一碗没动的粥。周围也没有丫鬟守着,怕是叫退了。
杜怀胤站在原地消化了下琳琅的话,这才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肩膀,只听妹妹闭着眼睛闷闷道:“琳琅,我吃不下,拿走吧,也别叫人来烦我,我自己一个人呆着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