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将早已想好的话说了出来。
“事情发生在贵德楼,席间除了安丞相家长公子之外,还有帝师府窦五爷以及窦家小少爷,而中毒的是一位姓冷的姑娘,下官暂时没有到各方去询问证言,不敢妄断其他,但还有一件事是重中之重,那就是当时除了这几位之外,他们每人身后还都站着一个侍酒的下人。按照贵德楼掌柜的说法,事发突然,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到那几个侍酒的下人,而下官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已经派人去将当晚在小院侍酒的下人都带回刑司了,不过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问话。”
杜亦霖听完胡奇章简短的回话心中不由得对这家伙多了几分赞赏。看来这胡奇章也不是个酒囊饭袋,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已经将能够处理的事情都处理妥善了,想必其中也会有诸多阻碍,但听他说的这些话,却真的是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
想到这里,杜亦霖心中的火气也削减了一些,他沉声又问,“胡大人准备如何去查这个案子啊?”
这问题一出,胡奇章的手心就见汗了。
没错,前面那些说辞虽然不错,但后面这个问题才是关键啊!
胡奇章硬是忍住了咽口水的动作,轻咳一声掩饰一下自己的窘态,而后回答道,“王爷,下官现在脑海中有几个关键的问题还没有找到答案,所以还不好说会如何查这案子。王爷也许有所耳闻,那贵德楼是兵务司长司魏大人私产,而当时与那位中了毒的姑娘在一起的又是安府长公子和帝师府两位窦先生,再加上但凡是中毒案子,其中必有隐情,多以私人仇怨有关,所以下官以为,最好还是先从那位姑娘身上入手……”
说到这里,胡奇章若有所指的望着杜亦霖问道,“不知王爷觉得下官这想法可正确否?”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刑司一议,知而无进
胡奇章生怕一句话说错就会得罪了眼前这位以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着称的王爷,见杜亦霖没有马上表态,胡奇章一颗心怦怦跳着,额头也落下汗珠来。
其实杜亦霖不是有意要吓唬胡奇章,而是他在权衡这件事情之中的利与弊。虽然窦彦东所说的话杜亦霖也十分赞同,但如果全都按照他说的去做,到最后是不是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就未必了。杜亦霖心中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句话,却也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这句话。窦彦东上次与安家一场恶斗无疑是以落败告终,所以杜亦霖不得不再多出一个心眼儿来。他不像窦彦东,败过一次还能够躲一时然后东山再起,杜亦霖现在若是走错一步败了的话,他皇家便将不复存在。
按照窦彦东的说法,杜亦霖亲自来刑司只是要表明一个态度,那就是他骁瀚王对这件事很重视,中毒的是他府中的人,这件事不管是与安府有关还是与兵务司魏玉林有关,杜亦霖都全然不会因为他们而免于追究此事。
杜亦霖稍作思量,用森冷的目光望着胡奇章,沉声道,“胡大人,被下了毒的那名女子身份特殊,她是原兵务司四品侍郎冷承戚之女冷轩蓉,冷承戚弃官,如今他唯一的女儿回到了皇城之中就被人下毒,这件事,你刑司可要好好的去查。”
说完这话,杜亦霖站起身来,又扔下一句“本王会随时派人过来询问调查情况”而后迈大步离开了。
胡奇章呆愣愣站在那里,连去送杜亦霖这种基本礼节都给忘记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心口一阵阵钝痛。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被下毒的女子竟然会是当年那逃官冷承戚的女儿,如此说来,她的身份何止特殊,自己再追查下去,说不定一个不小心,还会牵扯出当年兵务司的事情,更有可能牵扯出冷承戚弃官的原因……
当年轰动整个煌湳国的那几起案子都是胡奇章经手的,其中危险,他最清楚不过!
这件事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该怎么办……该怎么办……稍有不慎,性命难保啊……
胡奇章只觉得一阵晕眩,扑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
杜亦霖从刑司出来之后立即返回了骁瀚王府,一直等到掌灯之后窦皓维才从帝师府回来。帝师府上下整整折腾了一整个下午,等所有书信都写好了经过老太爷子过目觉得妥当之后才通过帝师府专门的途径送了出去。
向杜亦霖他们交代了这件事之后,窦皓维又来到了冷轩蓉住的房屋门前。
房中亮着烛火光,窦皓维犹豫了半天才抬手敲了敲房门。稍等片刻,房门打开,曾颜良的身影出现在窦皓维面前。
曾颜良双眼之中不满血丝,他似乎有意识的让自己表情舒展一点,可眉心的褶皱依然没有舒展开。
“窦先生……请进来吧。”
窦皓维低着头进了屋子,直接走到床榻边仔细去看冷轩蓉。
冷轩蓉的脸依然没有一点血色,但从气息上看,她应该是比昨晚要好的多了。窦皓维也熟读过医书药典,他知道一个人如果中了毒,轻则要缓慢恢复,重了的话说不定会留下什么病症。他们现在找不到下毒之人,所以也不知道冷轩蓉到底是中了什么毒。窦皓维不清楚那位阎御医到底是用什么办法来给冷轩蓉解毒的,但要仔细想想的话,说不定他只是尽力将冷轩蓉中的毒给排出体外,并没有真正让那毒在冷轩蓉体内化解。
窦皓维想到这里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但愿轩蓉姑娘吉人天相,不会留下什么病症。
“窦先生……”
曾颜良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把窦皓维吓了一跳,他急忙回过头来,正与曾颜良四目相对。
曾颜良难掩担忧的神色,轻声问道,“轩蓉她真的没事儿了么?”
但凡是懂得医术的人就知道,这是最没有办法回答的问题。
窦皓维知道若是自己如实将心中的忧虑说出来只能让曾颜良更加担心,便道,“阎御医是皇宫里最好的御医,他精通各种毒物,先帝在世的时候后宫里出过几次中毒的事情,最后都是阎御医解决的……”
当年后宫里这几件事闹的很大,但清楚其中原委的人却寥寥无几,窦皓维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是因为窦彦东曾经参与其中,这位阎御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与窦彦东相识的。后来窦彦东给窦皓维说故事的时候顺便提起了这些不为人知的事情,窦皓维也就全都记住了。
窦皓维见曾颜良那幅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拉着他坐到桌边,简单将当年皇宫里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等曾颜良听完这些故事之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声,道,“皇家的事情真是让人难以琢磨,真是人心叵测啊……”
窦皓维苦笑着暗想,这皇城中到处都是人心叵测,到处都是血雨腥风。他轻声对曾颜良道,“曾公子且放宽心吧,这位阎御医连那些奇毒异症都能够解决的了,轩蓉姑娘一定不会有事的。”
有是长叹了一声之后,曾颜良才点了点头。
实际上现在他是一点别的办法都没有,他自己不懂医术,只能在这里守着轩蓉等她醒过来。
“窦先生,凶手……查到了么?”曾颜良其实也知道,如果这件事不是安平之干的,那么整个事情说不定就变得扑朔迷离了,而事实的真相到底会不会水落石出,曾颜良现在心里也没有了底。当初自己身上那件官银被劫的案子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那么一件大案子到了杜亦霖他们这些人手上都能够用几个替罪羔羊给了结了,这不正是证明了他们从来都不会在乎什么所谓的真相么?
他们想要得到的不过是一个对自己有利的说法而已,曾颜良看透了这一点。
“王爷亲自去了刑司,想必那边一定会尽力调查的。”窦皓维说完这话,突然发现曾颜良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嘲讽一样的笑意,窦皓维有了一种预感,他们现在的做法,曾颜良怕是不会认同的。
“曾公子,这次的事情牵连到的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多,而且我们虽然觉得轩蓉姑娘在皇城里不应该有敌人,但实际上单是冷先生当年的事情就已经足够让有些人坐立不安了。更何况……冷先生手里还有一些东西……在衲岩县大堂上冷先生所说过的话曾公子或许还记得,他手里那东西对很多人来说都是致命的,所以这件事到底会不会和那东西有关……也都不好说。”
曾颜良强压住心中的急躁,他实在不想在眼前这位窦先生面前发火。
“窦先生觉得这件事最有可能是谁做的?”曾颜良望着窦皓维问道。
窦皓维突然觉得曾颜良的眼神像是两柄锐利的刀子一般,他不由得手心冒汗,心里也紧张起来。
这件事情一丁点的线索都没有,窦皓维刚才说的话也不过是那么随口一提。若是他真的有了线索,早就说出来了。
“等刑司查问一圈之后,大概就能有眉目了……”
“刑司查问的这一圈……都包括哪些人?”曾颜良是衙差出身,他最了解办案子的过程。如果说刑司已经有了要查问的人选,那么这些人就一定都是有嫌疑的。曾颜良更清楚,要想得知事情的真相,他必须提前一步去追查,要不然等官府插手之后,就什么都差不到了。
窦皓维虽然觉得有些为难,但最后还是决定将他所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曾颜良。一方面是因为窦皓维为这件事心里还有负罪感,另一方面,他也明白曾颜良现在的心情。当初官银被劫那件事就那样被压下来之后窦皓维也觉得实在是不应该,但大事当前,窦皓维也是无力回天。现在调查是谁给冷轩蓉下毒的这件事如果只是等着刑司公开去查,最后得到的结果十有八九还会是权衡利弊之后才有的结果。窦皓维也想知道真正的凶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