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轩蓉小心翼翼出了家门,可她刚走到街上,马上就被旁边冲过来的几个中年女人围住了。
为首的人还是那个赵大婶儿,她手里抱着个篮子,看样子是刚做了缝补的活计回来。
她一脸关切的望着冷轩蓉,压低声音小声问,“怎么了丫头?我听说刚才陆媒婆带着一群人闯到你家去了?”
冷轩蓉实在不想在这里跟这些女人浪费时间,她皱着眉头对赵大婶儿说,“没什么,赵大婶儿,你们可能是听错了,那陆媒婆确实是到过我家,但只是想和我父亲商量什么事儿,至于到底是什么,我一个姑娘家的,也没好多问。这不,他们都走了。大婶儿,我还有事儿,先不跟你们说了啊。”
说完,冷轩蓉一溜烟逃之夭夭。
可她身后,这些中年女人却没散去,她们七嘴八舌,有人看到了进冷家门的人鬼哭狼嚎的被抬着跑了,而且那陆媒婆可是在这十里八乡都臭名昭着的。这么新鲜的事儿落在这些中年女人嘴里,简直就是无穷无尽的话题。
冷轩蓉也管不得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她飞快的朝染尘书斋而去。
染尘书斋中依旧是书声朗朗,冷轩蓉到了院门外,喘匀气息之后才抬手叩门。
敲了半天才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把门欠开一条缝隙,那老头看了冷轩蓉一眼,喃喃问道,“这位姑娘到书斋来是要做什么啊?”
冷轩蓉还有些纳闷,上一次她来的时候恰巧遇到窦先生开门,而且窦先生带她进去的时候也没看到过这个白头发的老头儿,不过想来这里好歹也是有名的书斋,有个看门人也是正常。
冷轩蓉冲老头儿深施一礼,道,“这位老先生,还烦劳您通禀一声,就说冷轩蓉要拜见窦先生。”
白头发老头儿听完冷轩蓉的话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像是反应有些迟缓,好半天才开口道,“要见窦先生,需要拿拜帖来。姑娘,你有拜帖么?”
冷轩蓉一听,心中就是一凉。没想到窦先生平日里架子还挺大的,怎么见一面还得拿拜帖?
“老先生,我这里事出紧急,没来得及准备拜帖,还请您通禀一声吧……”冷轩蓉有些着急,又有些紧张起来了。
因为之前几次与窦先生见面,说起话来都十分轻松,所以在冷轩蓉心里,窦先生应该是个很有同情心而且是乐于助人的人,可现在吃了半个闭门羹之后冷轩蓉才想起来,人家窦先生毕竟是个有身份的人,和自己之间相差实在太过遥远。也不知道现在就算是自己真的能够拜访窦先生,他能不能帮自己这个忙……
那位白发老人慢悠悠的上下打量冷轩蓉不知道多少眼,见她真的面带急色,这才说了一句,“姑娘若不介意的话,请在门外稍等片刻,老朽腿脚不便,走路……怕是会有些迟缓啊……”
一边说着,白发老头儿一边把那扇大门关上了。
冷轩蓉站在门外焦急的等候着,她反反复复的思量应该怎么对窦先生开口,怎么说才能使他乐意出手帮自己这个忙。
没想到,只过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染尘书斋的大门毫无预兆的突然敞开。
“冷姑娘!”
窦先生笑容满面,他脸颊有些红润,也有些气喘吁吁的样子,一看就是快速跑过来的。
冷轩蓉一看窦先生这个样子,刚才那股紧张的感觉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
她急忙深施一礼,对窦先生说,“轩蓉冒昧到访,不知道府上的规矩,还请窦先生原谅。”
窦先生先是一愣,随即有些窘迫的压低声音解释道,“都是因为常有些官家富贾的亲朋好友到我这里来,所以守门的伯伯有些厌烦了……冷姑娘千万不要介意。”
冷轩蓉使劲儿摇摇头,毕竟是她坏了人家的规矩。
窦先生搭了一个请字,带着冷轩蓉又来到上次两人交谈的那间屋子。
侍童奉上茶水,窦先生这才仔细看看冷轩蓉。不看倒还罢了,他这么一看,心里不由得一翻过儿。
“冷姑娘,你可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情了么?”
冷轩蓉刚刚痛哭一场,一双眼睛红肿的厉害。
冷轩蓉一听窦先生问到了,她也不想拐弯抹角,点头轻声道,“窦先生,我真的是遇到非常为难的事情,才想请窦先生帮我出出主意。”
说着,冷轩蓉从袖筒中拿出那张婚契放到窦先生面前。
窦先生小心翼翼拿起婚契来一看,顿时有些傻眼了。
“这……这不是婚契么?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冷轩蓉长叹一声,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对窦先生讲述了一遍,当然,关于曾颜良的事情,冷轩蓉是只字未提。
窦先生听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好半天,他才愤愤的说,“这一纸婚契,明明就是买人卖人,就是卖身契!什么用彩礼偿还赌债……啊……”说到这里,窦先生突然想起来,他望向冷轩蓉,问道,“令尊的赌债不是已经偿还了么?为何还会有这婚契?”
冷轩蓉说,“这婚契是在很早之前,父亲沉迷在赌庄之中的时候,那陆媒婆伙同赌庄里的人蒙骗家父才签字画押的……在那陆媒婆今天拿出这东西之前,父亲似乎都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
窦先生这才点点头。他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这张婚契,叹道,“这东西……如果拿到官府去,怕是全凭县令梁大人一句话方能断定该如何处理了吧……”
说完这话,窦先生又觉得不太对劲儿,他抬头看看冷轩蓉,尤其是当他看到那一双刚哭过的眼睛之后,窦先生心里更加不是滋味了。
他一狠心,轻拍一下桌子对冷轩蓉说,“冷姑娘,你别怕,既然这份婚事不是你所希望的,更不是令尊所希望的,那么大不了就是退婚。对方若是要你赔偿彩礼,窦某不才,还能帮你一二。”
冷轩蓉一听这话,心中暗想,窦先生果然是个正直的文人,是翩翩君子。他所思所想,只是正经的道义,可这其中的暗流,却远远不止于此啊。
想到这里,冷轩蓉先是低头施礼,而后才说,“窦先生,若只是这样,我也不会来找你帮我想办法。其实这件事,还有隐情。”
“还有隐情?”窦先生马上又紧张起来,他的身子倾向冷轩蓉这边,认认真真的听她讲述。
冷轩蓉又是长叹一声,低着头,好半天才开口道,“其实……这婚契上所写的那位柳家的长子……已经死了。”
窦先生闻言,瞬间瞪大了眼睛。
冷轩蓉见到他惊讶的样子,接着说,“那个陆媒婆今天到我家中抢亲,就是想趁着外面还不知道柳家长子已经死了的事情,让我去做那死人的媳妇。这桩婚事若真成了,被他们柳家娶进门的女子就不得不守一辈子活寡……我今天虽然没有被他们抢去,可……可……说不定他们这几天之内还会再来更多的人到我家抢亲,或者……或者去抢了别人家的姑娘嫁给那个死人……”
说着,冷轩蓉眼中又现出湿润来了。
这一番话真的让窦先生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没想到,所谓的隐情竟然会是这个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