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话音刚落,满桌原本有说有笑的人全都哑然无声,个个用惊愕的眼神看着他。年娇娇嘴快,疑问道:“钟姐姐不是说要嫁给将军吗?”
“男婚女嫁,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能由得子女说半个不字?”钟年对小女孩也不假好颜色,语气中颇有点轻蔑,“何况静王爷曾于绿娉有救命之恩,二人又是表兄妹,亲上加亲,不是很好?”
他说这话时,持盈恰好从后院回来,又在当年被崔颉吓到的门口顿住了脚步。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依然是在一个人人面面相觑的情况下,还是只能由她来打破僵局。“二舅想把钟妹妹许给怀佑?”持盈快步走上前,目光落在崔祥的脸上,后者挺了挺腰板,并不看她,“之前不是说要嫁谁都随绿娉妹妹的意思吗?怎的突然又变卦了?”
不枉她派人暗中盯梢了一个多月,崔祥果然和钟家在背地里密谋着什么,西北边大哥死而不僵,家里小弟又蠢蠢欲动,崔绎的皇位真是坐得危险重重。
碍于她是皇贵妃,钟年终于是转身行了个礼:“娘娘。”
持盈走到桌前,此时前来吃酒的人都已经嗅到不对劲,夹着尾巴溜光了,公主府的前院中只有持盈一个人的声音清晰明亮:“我与绿娉妹妹曾患难与共,情同姐妹,如今有人要逆着她的意思做事,本宫是一定会护着她的,你回去告诉二舅,若是绿娉心甘情愿也便罢了,她若是不愿,谁敢勉强她,便是同本宫过不去。”
钟年像是一早便知道她不会准许,听了这话也不接茬,而是径直问崔绎:“皇上意下如何?”
持盈肚子里冷笑,心道钟年还真是早有准备,知道不能和自己硬碰硬,便要借崔绎来压自己,这是崔绎如果答应指婚,明日京城中就会遍传他们夫妻不睦的谣言,而若是崔绎不允,那便是唯女人之命是从——虽说他从来都是个妻奴,但如今是皇帝了,再处处听女人的话,极容易招惹来朝臣的非议,也会给持盈带来麻烦。
崔绎显然也察觉到钟年的恶意,双眼微微眯起,阴沉着脸不回答。
“既然皇贵妃娘娘要尊重郡主的意思,而谈婚论嫁也非一朝一夕的事,不妨等明日请钟大人与郡主一同入宫,当着皇上和娘娘的面说一说,郡主究竟愿不愿意,若是愿意,娘娘自然不好阻拦,若是不愿,再由皇上定夺,钟大人看可好?”两难的关头,百里赞站出来做和事老。
众人看他的眼神瞬间如同见了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一般——恩人啊,你要不说这句话,今晚不是帝后反目就是君臣反目,闹个不好还会演化为流血事件,大好的新婚之夜可就被毁了。
钟年沉吟片刻,点了下头:“百里大人思虑周全,是微臣太冒失了,明日微臣便同妹妹一同入宫请旨。”
钟年跪安走了,崔祥也想开溜,却被崔绎叫住了:“怀佑,你站住。”
崔祥畏畏缩缩地转过身,崔绎被这事一搅和,喝酒的心情也没有了,放下杯子起身:“春宵一刻值千金,朕就先回宫了,大家也都散了吧,别妨碍新人入洞房。怀佑,你跟朕来。”
皇帝有命,大家自然也就顺从地散了,崔祥老老实实地跟着兄嫂回皇宫。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崔绎往御书房的软榻上一坐,冷冷地问。
持盈绕到矮几对面坐下,崔祥站在他们俩跟前,身体摇摇晃晃,崔绎怒喝一声:“站直了!”崔祥被吓一大跳,继而脸涨得通红,大声争辩道:“还、还有什么好说!臣弟喜欢绿娉,皇兄你又不是不知道!臣弟就是要娶她,钟将军也同意了,皇兄难道觉得臣弟配不上她吗?”
这本是随口说的话,崔绎却反戗一句:“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她?”
崔祥噎住了,脸更红了。
“老大不小的一个人了,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读书没读出个子午卯酉,骑射更是一塌糊涂,你自己说说,你哪一点配得上她?”崔绎怒道,显是将刚才受的气朝着他发泄过去了。
崔祥嘴唇哆嗦几下,更加大声地争辩起来:“我、我是王爷!天下哪有我配不上的女子!”
崔绎这回不客气地冷笑起来:“王爷?王爷算什么?不过是仗着父母身份高贵,才得来的头衔,若是去掉了王爷的头衔,你只怕比普通人家的纨绔子弟还要不如!”
崔祥被他这么毫不留情地讥讽了几句,额头上都暴起了青筋,持盈一见,忙出来调和:“皇上也别这么说,怀佑还小,以后会慢慢懂事的。”
谁知崔祥一点儿也不领情,反而和他犟上了:“父母高贵也是高贵!总比那些下等人强!皇兄你不也是仰仗着父母的高贵,现在才能坐上皇位的吗?”
“放肆!”崔绎瞬间像被点炸了火药桶般暴跳如雷,抬脚就朝亲弟踹过去,崔祥怠惰武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脚踹得向后摔出去,后背撞在雕花木栏上,生生将木栏撞得爆裂断开。
“皇上!”持盈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傻了,崔绎的脾气确实暴躁,但这些年被自己慢慢调教下来,已经磨得平和多了,熟料被崔祥这么一激,竟是失去理智地一脚踹去,看眼前这情形,只怕崔祥的肋骨都被他踢断了。
门外的杜衷全和小太监们听到动静连忙进来,就见皇帝主子怒火焚天,静王爷摔在一堆木屑中,口吐鲜血,一个个都惊呆了。
持盈慌忙上前去扶崔祥:“怀佑,你怎么样?快传御医!”原本不敢吱声的杜衷全赶忙转头去吩咐。
崔祥一手捂着下肋,鲜血从嘴角嗒嗒滴落,一双眼倔强地瞪着他,不顾伤痛,仍旧说道:“皇兄不愿臣弟娶绿娉,莫不是早就与她情投意合?否则朝中如此之多的将军,怎就不见绿娉说喜欢谁?皇兄已经有了皇嫂,还要……还要抢臣弟喜欢的女人不成?”
崔绎今晚简直要被他气炸了,还想上前再补两下,幸亏持盈急忙扑上去将他拦住:“皇上!不能再打了!怀佑毕竟是你的亲弟弟,就算有错,错不致死啊!”
“……要不是念在端母妃多年养育的情分上,朕非把你车裂了不可!”崔绎一肚子火气不能发,只能恶狠狠地指着弟弟大骂一句。
崔祥呼吸粗浅,瘫在地上,嘴角却浮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
156、委曲求全
第二天早朝后,持盈照例去万晟宫请安,与钟年、钟绿娉兄妹在殿外碰了个正着。
钟年躬身行礼:“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持盈对他不理不睬,径直看向钟绿娉,只见她眼下乌青,脸色憔悴,似乎昨夜没休息好,从前的明媚动人荡然无存,整个人恍恍惚惚,欠了欠身,一言不发。
“绿娉,一会儿见了皇上,你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本宫一定会为你做主。”持盈安慰她道。
钟绿娉低声道:“多谢娘娘。”即使得了这样的承诺,她的声音也还是有气无力,没精打采。
三人先后进入御书房,崔绎刚看了一会儿折子,听到杜衷全的禀报,抬起头来,便看见形容憔悴的钟绿娉,不由十分疑惑:“绿娉?你怎么了?”
钟绿娉跪下请安:“回皇上,我没事,多谢皇上关心。”
崔绎一脸你骗谁的表情,也不便多问,遂道:“朕今日找你来,是为了你兄长昨晚所说、为你赐婚一事,朕知道你一心想嫁一个将军,你若有了心仪的人选,正好说出来,朕为你定了这桩婚。”
他只字不提钟年要代表父母被她嫁给崔祥的事,假装根本就没这回事,就是为了要听听钟绿娉自己的真实想法。
钟绿娉咬着下唇,低头不语,钟年斜眼看她,催促道:“皇上问你话,为何不回答?”
“婚姻大事,岂同儿戏,自然是要仔细思量的,”持盈看不惯钟年这态度,语带不满地道,“不用着急,想清楚了再回答就是了。”说着招呼小秋把小厨房炖好的冬瓜老鸭汤端到桌边去,亲自盛给崔绎。
一时间谁也不说话,殿内只听得到瓷勺和瓦罐相互碰撞的声音和汤水淅淅的流淌声。
“皇上,娘娘,我想清楚了。”不知过了多久,钟绿娉才用麻木的声音回应。
崔绎端着碗往嘴边凑:“嗯,说。”
钟绿娉两手在袖中紧紧握成拳:“我愿意嫁给静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