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的妃子,甚至他自己,在心性品格上,全都不如皇后。若是皇后有个儿子,想必一定会非常非常优秀,如此他便不用为继承人的事情发愁了。
可惜,可惜。
她若不是顾问安的妹妹,该多好。
谢衡来时悲痛欲绝,沉重的脚步拖沓着,走时轻快许多,形容仍旧狼狈,却不再死气沉沉的。
崔妃一直徘徊在不远处,看见他这般神情,终于松了口气。几乎是扑到他跟前,捧着他的脸:“阿衡,阿衡……”
她哭的无比伤心:“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衡扶住她的手臂,轻声道:“母……阿娘,我们回宫去说吧,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
陌生的称呼,让崔妃恍惚片刻,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叫我什么?阿娘?你怎么不喊我母妃了?”
她迫不及待地望着谢衡,眼中有绝望,有期待,有悲凉。她已猜到了缘由,却仍期待着谢衡反驳她,告诉她不是那样。
谢衡不忍地避开目光。
沉默,已说明了一切。
崔妃颓废地后退一步,扶着身后墙壁,晃晃悠悠站不稳脚步,悲声道:“陛下贬了我的位分吗?是嫔,还是贵人才人?”
她在深宫里苦苦煎熬多年,生下谢衡才得封妃位,如今全没了吗?难道,以后她要和那些无子无宠的低位妃嫔去争去抢吗?
谢衡低声道:“是庶人。”
是庶人。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崔妃天灵盖上,敲得她头脑嗡嗡作响,脸上血色尽失,斜斜倒了下去。
崔庶人伤心过度晕过去,再醒来时中风瘫痪,不能独自行走,话也说不清楚,哀哀凉凉躺在床上落泪。
谢衡忍着满心悲痛收拾行李,准备早日出发。
张玉言入宫探望崔庶人,瞧见她的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她站在谢衡跟前,眉眼温柔澄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我们的婚期在明年二月,到时你在楚地安顿好,记得派婚使来接我。”
谢衡眼泪不期然落下,“你……你何必如此?”
“定亲时你与我说过的话,我始终都记在心上,不敢忘怀。”张玉言放轻声音,握住他的手,“你日后,切莫忘了我。”
她恪守礼数,骤然松手,恭恭敬敬屈膝退下。
在御花园,又碰上了顾绫。
两人抆肩而过,顾绫问她:“崔氏瘫痪,崔家满门落罪,你后悔吗?”
张玉言轻笑:“为何要后悔?害死他们的人不是我,是他们自己。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做错事情就理应受到惩罚,不论是亲朋亦或者好友,这人间的律法,容不得沙子。”
“举头三尺有神明,纵我今日不说,他们做过的事情,总有一天也不会大白于天下。我若为他们的遭遇后悔,他们可会为受苦受难的黎民百姓而悔恨 ”
张玉言冷静地扯下手边一根树枝,“我不后悔,永不。”
顾绫点了点头,越过她离开,没有停留。
张玉言回头看她一眼,入目红衣那样张扬耀眼,是世间许许多多姑娘羡慕而又不能得的张狂。
可她最后也落得那样悲凉的下场。
张玉言骗了顾绫。
她不是从蛛丝马迹察觉出谢衡不适合当皇帝,而是因为多了一世的记忆。
前世被圈禁的苦楚,她不愿再经受一遍。反正崔家在谢慎登基后就全死了,满门一个不留,如今不过是提前了些,她的心不会为此动摇。
至于谢衡……
上一世为着那两个侧妃,他们夫妇离心,互相怨怼,成了怨偶。可最终王府被抄没时,谢衡只将她护在怀里,不许那些人动她一根手指头。
还想要求情与她和离,让她一个人回娘家。最终被圈禁在府中,是他学着种菜做饭,努力让她过的更好。
再后来她听闻谢延登基时,已病得很重了,无力去关注外头的事情,只看着谢衡在她跟前哭的像个孩子,慢慢闭上了眼。
张玉言闭上眼,眉眼清淡地举步离开。
谢衡千不好万不好,对她的心却是真的,若能与他一辈子平平淡淡的,没有侧妃,没有皇位,那便再无所求。
顾绫,想必与她一般无二。
前世,谢延登基为帝,今生她得知顾绫与谢延定亲的那日,就确信,这位尊贵无匹,比前生更加顺风顺水的成乐公主,亦是重活一世。
否则,她尽可以快快乐乐等着嫁给谢慎,岂会这样费尽心机的谋算。
世上女儿家艰难,夫婿寒薄就要跟着过苦日子,夫婿富贵就会被辜负,哪怕尊贵如顾绫都逃不过这样结局。
所以,不论是她还是顾绫,都只能努力为自己谋划。
张玉言出了宫,坐上马车,语气平静:“走吧,回家。”
待明年大婚前,她都不会再出宫了。
十月三十,谢衡启程动身,前往楚地。带着生母崔庶人和几个亲信,看上去无比简薄。皇帝心疼无比想要添些钱财仆从,却被顾皇后拦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