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节(2 / 2)

她以为已经作好了十全的心理准备,却不想此行凶险处, 仍旧超乎想象。

她豁然站起,钱匣子往他那一推,斩钉截铁道:“我初次与你拜祭阿娘时,你答应过我会好好的。”

钟应忱叹口气,便知池小秋性子是如此,携过她手来又按着坐下:“都说未雨绸缪,我自会好生保重,可也要以防于万一…”

“没有万一,”池小秋十分平静:“若他们敢对你下手,还放得过我么?”

钟应忱有十分好处,却有一样不好。

在他心里,许多人都排在自己的前头,所幸者,其中一个人,便是她。

钟应忱沉默了一会,又露出笑来:“你放心,我有把握。”

不到几日,朝会上便下出一道旨来,着巡按御史钟应忱往淮水丰县两地,监察重修鱼鳞册等事,即日出京。

东西都是早已打好包的,要动身前夕,周家绕了不少路子要塞给他两个侍从,便让他拿身边已有了来搪塞。

锦衣卫养出来的人自然比周家的要好上许多,只露了一手就能全了借口将那两人衬得像草包,再不乐意也只能原路回去。

钟应忱拿着这例子又向池小秋说了一遍:“若周家再来人找人,便这般打发回去——见都不必见!”

狼豺虎豹,都不及一个吃人的周府。

池小秋点头,把钟应忱送的金锞子原样系回了他腕上,郑重其事地系得结结实实。

她有些痴念头,总觉得当初船难,钟应忱带着这个金项圈躲过一劫,必是有灵气的,能护佑他再度一难。

临上车池小秋还在喋喋不休:“记得啊,到了…”

“是,到了何家店,就来一封信,等走到曲家沟,再送一封信,”他一口气念了十来个地名,忍不住笑:“等到了淮水丰县,三天便要写封信回来…”

旁边站着的两个侍卫一噎,总觉得也有点酸。

薛师傅却匆匆赶来,拉他去一边,给出一张单子,说起话来别别扭扭:“我在薛家虽是嫡支,却也不大为家中所喜,所幸还有些薄面,若有事时,便去寻这些人,还帮得上些忙。”

而后又递出一块玉佩:“若到十分要紧处,难往京中传消息时,便去寻这位。”

钟应忱借着灯光展开,方一看清楚名姓便讶然:“这…”

“你莫要多问,也莫要看我,要不是小秋丫头将那家传宝贝拿来献了他家老太爷,这位怎会掺和这些事!”

家传宝贝?

钟应忱悚然一惊:“莫不是那本字帖?”

“可不是!”薛一舌一想起便不由阴阳怪气:“原是能买下几个镇子的人,这会只能抱着你那几件屋子过了!”

钟应忱默然半晌,强按下心中涌动心绪,又看了一遍纸上长长人名与住址户籍等讯息,竟直接将那纸烧了。

“哎?”

“我已记下了,留在身边总是招眼,莫要再给薛家添上麻烦,”钟应忱没给薛一舌说话的时间,便深深一礼:“师傅大恩,钟某至死不忘。”

檐下冰柱凝在半空,滴溜溜圆,天还未白,只有几盏灯照着人说话时呵出的白气。

钟应忱把池小秋的手塞进暖兜,摸了摸她柔嫩的脸,想说什么又终于没说,毅然转身,上了车。

薛一舌眼看着并头而行的两只马一声长嘶,眨眼便将车带出老远,不由叹上一口气,同池小秋说话也十分柔和。

“外面冷,回去歇上一会儿。”

等待的日子太过漫长,又太过难捱,这时便能显出徐晏然的可爱之处,有这么一个整天满怀期待新菜的人,随手做出什么来,都十分欢喜。

心情不好的时候,浪费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原谅了。

开始取出的不过是一只鸡,池小秋用新酿的米酒把它抆了一遍,再用剁好挤出的姜汁又抹一遍,等上一会,用特制油纸整个包下来,再拎出一个肚大腰圆的深口罐子。

一倒出来,旁边的人都瞪圆了眼睛——

竟是满满一罐的盐。

池小秋财大气粗地将盐都尽数倒进旁边一个瓦煲里,鸡连着油纸包搁进去,再在上头又盖上厚厚一层盐。

这回众人看明白了:合着整一罐的盐,都只是为了配这只鸡。

高家丫头眼里,池小秋周身都添上亮闪闪的金钱光芒。

“都是粗海盐,虽说难得,价却也不贵。”池小秋看出来他们的惊吓,便解释。

加柴炭小火去煮,等了半个多时辰,拿水弹在瓦煲上,便能知晓火候是否足够,最底下的海盐已经煮得发黑,刮掉丢弃,剩余的又重新倒出来,放在锅中炒热,埋进鹌鹑蛋,只等上片刻,便能拿出来。

油纸一剥开,焗好的整只鸡颜色嫩黄,皮肉紧致,轻松用手一撕,便能骨肉剥离,带着咸味的鸡肉鲜香铺面而来,池小秋直接拆下来一只鸡腿,顺便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边嚼边笑:“这东西得趁热,嫩着呢!”

徐晏然还没见过这种吃法,好奇小小咽下一口,便大快朵颐。

这鸡肉确实嫩得出奇,不仅嫩且滑,海盐的咸味是自然而然随着温度透到骨头之内的,因此咸鲜在鼻尖唇齿蔓延开得时候,均匀柔和毫无暴烈,香得舒服。

“好吃!”徐晏然点着头,毫不吝啬给了最高评价。

两人互看着,又笑了起来。

钟应忱的心两三天便寄过来一封,从无间断,里头绝口不提他这一路有何艰辛,说起路上趣事来倒是写了一页又一页。

随着书信而来的还有许多小玩意儿,今天是一对泥人,脸上涂得通红,只看眉眼却十分像他们两个,亦或是某地山里的河心石雕出来的棋子,到后头木头镂雕的小厨房,不知什么时候折出来的纸青蛙,不可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