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黑,一个白,对面坐在软榻上不时闲聊着什么。
尤其这两个男人,还尽都是学富五车之人,从手中的酒,说到茶,从茶到膳食再到七国饮食的不同之处,饮食到人文诧异,人文到诗词歌赋……看上去极其和谐又友好,却偏偏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清的违和感和诡异范儿。囚狼抱着大白大眼瞪小眼,至于侍候着的侍女,早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气氛,让人浑身发毛!
直过了良久良久,沈天衣失笑地摇摇头,轻笑告辞:“沈某不打扰太子爷了,若有兴趣,倒是可以去大厅转上一转,也许会寻到一些心仪之物。”
凤无绝起身,一扬手:“请。”
囚狼终于大大的松了口气,正心说怎么乔青还不回来,去茅房找人的侍卫也没回。
一扭头,浓黑的眉霍然一挑:“诶,下面那个人,有点眼熟。”
凤无绝走过来窗边,还没出去的沈天衣跟着朝下扫了一眼。今日拍卖会,不少人是身穿斗篷将头脸罩住的,生怕出去之后被人打劫。楼下那个一身黑斗篷的人,只一晃便消失在了大门口。明明是很正常的装束,偏生那一闪而逝的背影,给人个阴沉狠戾之感。
眼熟……
凤无绝霍然扭头,看清了对面厢房的情况,瞳孔猛的一缩!
那里面,其他的长老仍在晕着,可那庞长老,不知何时消失不见了。同一时间,受沈天衣之命去茅房查看的侍卫匆匆赶回。
“主子,没人!”
☆、第二卷 夫妻并肩 第十三章
鸣凤第一宗,朝凤寺。
苍松万壑,雪色秾丽,遥遥望去一片墨白之色盈盈点点,于晨晖中宝光灿然。时有千年古刹的晨钟梵音,层层叠叠潮水般嗡嗡而起,自有一种清灵朴重之美。
乔青就是在这样肃穆的朝凤寺前,看见了鬼鬼祟祟的邪中天。
玫红长衫在一派苍色的山巅极其瞩目,一柄风流骨扇遮住半边脸,露出双四下里乱飞乱闪的桃花眼,怎么看怎么像是要偷鸡摸狗的鬼祟之辈!来来往往的香客们,皆不忘向他投去警惕的注目礼。
邪中天猫着腰迎上她:“要死了,竟然约老子来这里!”
昨晚上乔青出发之前,这货正在那占地千顷的酒窖里发酒疯。喝的迷迷瞪瞪也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拍着胸脯一口答应了。到了今儿早晨,才叫追悔莫及。躲这破山都来不及了,还自己送进门儿!靠。
乔青四下里看着,偶有没去早课的僧人清扫着院子。感知缓缓的放出去,比起玄云宗,这等十几岁的小沙弥,玄气修为高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儿。到了年纪再大一些的,几乎全是她看不透的,这朝凤寺里高手之多,吓了乔青一大跳:“鸣凤以武着称,果然不是盖的啊。”
“你以为呢,这世上不论什么,都敌不过一个‘专’字。”
乔青点点头,说的有理。
其他的宗门,或者敛财,或者研毒,或者炼药,或者铸造。只有这朝凤宗,弟子个个心如止水,除了礼佛就是修炼了。修炼一道,心境至关重要,而礼佛,也算是让自己平稳淡定的一个方法,修炼起来自然事半功倍。
乔青狐疑地瞄一眼鬼祟的邪中天:“我说,你到底在怕什么?”
这货立即跳脚:“谁、谁说老子怕了!”
“成,您天不怕地不怕,咱们走着。”一把搂上他肩膀,拖拖拉拉往寺里走。邪中天迈着小碎步,以一种赴死的表情硬着头皮上,顺便埋怨:“约了什么时辰,竟然让师傅等徒弟,不孝子啊。”
“佛门清净地,消停点儿啊。”
片刻功夫,便走到大雄宝殿之外。
一排蒲团,数个香炉,门口一方功德箱子。再剩下的,便是最为显眼的一座金佛了,足有数丈之高,带着清香的烟气朦朦胧胧,仿佛垂在佛前的巨大纱暮。有虔诚的信徒垂首叩拜着,口中念念有词。
邪中天站在外面看了半天:“这些人在求什么。”
两边路过的香客们尽都一身素色衣裳,表示对于佛祖的尊重。她和邪中天绝对是两个异类,像是要比比谁更耀眼一样,一个火红,一个玫红,杵在大雄宝殿门口招来无数的目光。乔青吊儿郎当地倚着门檐儿,也不避讳:“这还用说,穷人求富裕,富了求权力,有权了期望高人一等。等到这些全成了,又闲的蛋疼总要比别人多点儿什么。姻缘,子女,健康,地位,玄气,寿命……”
“啧,真麻烦。”
“可不是麻烦,不到死的时候,永远求不完。”
所以说,还是邪中天对她的眼。永远想怎么活就怎么活,高兴了笑,痛快了哭,不爽了骂,再不爽了直接找人掐架。想要什么就去抢,什么世俗规矩全是狗屁。至于求?算了吧,佛祖忙着呢。
乔青大步迈了进去。
邪中天在后面吆喝:“诶,进这鬼地方干嘛,你总不至于真来拜佛吧?”
“多新鲜哪,上庙里不来拜佛,还能干嘛?”她取了三支香,点燃。也不跪拜,捏着香尾,直接插进香炉里:“万年古刹,古老传承嘛,老子来沾沾佛气,去去晦气。”
邪中天一脸的“信你就有鬼了”,摸着下巴回忆:“要是老子没记错的话,半夏谷里唯一的一本经书,你用来垫桌子腿儿了吧?”
“我佛慈悲,众生平等,佛祖哪会在乎那个。垫了桌子腿儿,给咱们行了方便,也算是功德一件。”乔青不要脸的说着,盯着袅袅升起的青烟,一点儿心虚都没有:“你以为佛祖跟你一样小气啊。”
“呸!”
邪中天刚想问“你求的什么”,寺内男男女女已经受不了了这两个对佛祖无礼的人。使劲儿拿眼神儿怒视着他们。邪中天冷哼一声,一一扫过去。这尊大神对着宝贝徒弟好脾气,对着外人可从来不是善男信女。这眼神儿含着说不出的煞,一瞬间,香客一哄而散。
乔青视而不见,双臂环胸,仰头望着烟雾后的硕大金佛。
青烟袅袅,几乎看不清了这金佛的模样,是慈悲,是怜悯,全数在青烟后模糊起来。像是知道了他想问什么,她斜着下巴嗤一声:“我无愿相求,无愧于心。神也好,佛也好,谁也别想来评判我的对错,插手老子的未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邪中天沉默半响,忽而哈哈大笑,极是痛快。
笑完又揶揄道:“小心惹恼了佛祖,收了你这孽畜。”
乔青伸个懒腰,混不吝道:“佛祖收不收老子还另说,那唐门庞长老不知道跟在哪里。一会儿找个没人的地儿,你不妨给老子收了他?”
她方才从万宝楼溜了出来,笃定唐门的人必会跟上。难得她落了单,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亏的唐门岂会放过这等机会?早在之前,凤无绝一直说,她有意惹恼唐门,这倒是真的。城门口方来鸣凤那日,她眼尖的发现了庞长老的问题,手背上有被什么涂抹过的痕迹。凤无绝也观察过庞长老,却并未发现端倪。只不过术业有专攻罢了,这等易容遮盖之术,岂会逃过乔青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