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赵坦坦已无心去听他说什么:“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何况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不管你在图谋些什么,现在开始,都不必继续留在我身边。等我找到解除契约的方法,便会还你自由。”
说着,她挥挥手转过头去,不再看雪衣,同时断开了她与雪衣间因契约而产生的心灵感应。
耳边似乎传来雪衣的哀泣和跪地声,雪衣哀求了些什么,她无心去听,只是望着上方的承尘发呆。
方才视线所及,那熟悉到极点的床帐与屋内摆设,让她明白自己不知何时,已回到曾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青竹峰洞府中。
她的神情露出一丝恍惚。
曾几何时,她住在这里,随着无极真人隐居修真。
在青竹峰的前十八年中所接触到的,与从前的生活截然不同,她的容貌也与从前截然不同。最关键她除了神识较弱外,算得身强体健,哪里找得出一点受过严重摧残的痕迹?
她是真的以为自己即便不是终于脱离苦海,转世获得新生,也应当是做了一场美梦。
哪怕在山下遇见了那个名叫崔尘的男子,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袭来时,也只是令她更确定这仅仅是一场梦罢了。
毕竟,在那漆黑森冷的角落里,这样的美梦早就做过不止一次了,不是么?
梦中有着各种令人怀念的美好事物,每次醒来却依旧陷身地狱,不知何时能得到解脱,唯有继续闭目沉浸在梦中,不想醒来。
有时,并不是没有产生过疑惑。
但时隔万年之久,当初那人的模样,在她记忆中早该模糊不清。她觉得,这一定是自己的错觉。
若不是错觉,若不是梦,一个已经飞升万年、位列仙班之人,又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变成凡人?
那么就只可能是一场梦了吧……只能是一场梦……只可以是一场梦……
赵坦坦望着上方的眼神渐渐涣散之时,外间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她心头一震,一种极不好的预感令她不顾神识仍在疼痛,一咬舌尖逼得脑中暂时清明,以辨认巨响传出的方位。
下一刻,她从床上一跃而下,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双足便向外飞掠而去。
曾几何时,也有过这般相似的情景。
那久远的过去里,曾有那么一次,天下间都传说他将与昆仑掌教之女结为伴侣,却不料随后便听闻他拒了婚事,将一身修为还于昆仑,孑然一身地下山去了。
得知他下山离开的那日,她也是这般连鞋也顾不上穿,便直接向山下追去。只怕晚了一刻,便再也追不上他。
明明御剑飞行就能轻易追上失去修为的他,但她却怕路途中林木太蓊郁,飞得若太高速度若太快,会让她错过了被枝叶挡住的他、因此她只用那未着鞋履的双足,在山野间奔跑着追向前方。
那时她的修为低浅,一路翻山越岭,待追到他时,她头上发髻、身上衣衫都被荆枣勾破,赤着的双足更是沾满了泥土草汁,还磨破了皮。可她却毫无所觉,只是在看到那人温暖的微笑时,心中便欢喜不尽地扑入他的怀抱。
那样的记忆刻骨铭心,即便过去了万年时间,以为自己早已抛开,却发现终究难以忘怀,
可是这一次,在她赤着双足飞掠过去后,看到的却不再是那人温暖的微笑,而是一座崩塌的山峰。
青云峰塌了。
第161章 长生与偕老
“师兄,我回来了。”清脆的声音在山洞中响起,却只引起回声阵阵。除此之外,再无一点回应。
少女默默地凝视着幽深黑暗的山洞,一手支着冰凉石壁,如同外间千万载的寒冰般伫立不动,唯有寒风依旧不变地在洞口呼啸而过。
这样的情景重复了无数遍。
曾经她很喜欢青云峰,因为那个地方虽然寒冷,但却有那人在。只要有他的陪伴,她便从心底都感觉温暖。
后来她却恨上了这个地方,那皑皑白雪、幽暗山洞,还有呼啸的寒风,几乎万年不变。
每次闭关出来,都只有她一人对着那熟悉的白雪和山洞静静发呆。
这个曾经以为能从此执子之手、岁月静好的地方,终究成了如同坟墓般的存在,在日复一日的孤清冷寂中让人想逃离。
而如今,这座高耸入云的青云峰,倒塌在她面前。不管是那些令人怀念的,还是那些令人厌恨的,都化作了一片废墟,再无迹可寻。
青云峰附近的空中满是遁光,那是各峰长老纷纷前往查看。
修为已是元婴的赵坦坦,几乎冲在了最前方,然而她能望见的,只有在烟尘中轰然倒塌的青云峰。
她怔怔地落在满地的碎石废墟前,心惊地发现感受不到其中有紫萌的气息。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紫萌怎么了?
被冰封着的师兄呢?
混乱到极点的心绪压得她喘不过气,她伸手就要去搬开那些石块,却随即被身后赶来的雪衣一把拉住:“主人,你冷静一点!这里分明被设下了阵法,你若是贸然接触会受到阵法的攻击!”
雪衣曾负责加固凡界皇宫的结界,对于阵法一道也颇有心得,加上此刻他比赵坦坦冷静许多,便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一点。
仿佛为了印证雪衣的话,空中有一道遁光划过,飞速地落到了赵坦坦面前,露出了神情凝重的无极真人。
“不要再往前了,前方有极厉害的阵法。紫萌长老已利用青云峰下灵脉,将自己连同道尊一起封印在阵法之中,非化神以上修为不得破阵。”无极真人望着眼前的废墟,慎重地说道。
紫萌作为护山神兽确实当得“长老”这样的称谓,但他为何突然将自己连崔尘一同封印?
赵坦坦冷静后,便很快明白过来。
是了,经过魔尊那样一闹,天下间都在好奇清源剑派慕白道尊的下落。恐怕其中某些有心之人,已在猜测那个早该飞升上界的道尊与崔尘有极深的渊源,甚至可能就是同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