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寄眉拆掉了白纱布。眼睛奇迹般的能够感受到大的色块,虽然仍旧看不清眼前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但她能看到这些物体在移动。
“怎么样?”方大夫似乎比萧家大少奶奶还激动。
旁边候着的婆子跟丫鬟也都期待的看向少奶奶,砚泽在外面办事没在,否则一定第一个扑上来问话。
“……”寄眉按捺住悸动,轻声道:“没什么变化……和缠上眼睛之前一样。”
方大夫一下子颓丧起来,摸着下巴认真的想了想:“或许是时间太短,暂时看不出效果。再试一次吧,下次拆开后,说不定有奇迹发生!”
萧赋清不免失望:“方大夫不是靠奇迹治病的罢。”
寄眉听了,忙道:“我愿意再试一试,方大夫可以加大药量!”
方大夫便和上次一样,给寄眉用了药,外敷内调加针灸,顺便思考自己究竟错在哪里,为什么没起作用。
寄眉有自己的打算,只能暂时委屈方大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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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去冬来。老太太撑过了秋天,举家欢喜。
转眼,寄眉的眼睛也该再次拆掉绷带了,上次的事,砚泽听说了。觉得自己没在,让寄眉一个人承受失败的结果太残忍了。这一次,他没外出办事,留在家里陪她看大夫。早上从母亲那请安出来,正好碰到九叔往自己那院子去。
两人结伴而行走了一段路,迎面而来一个丫鬟,妖妖乔乔,和别的干事丫鬟不同。萧赋清一瞧就明白这种丫鬟是准备给主人收房用的,他狐疑的瞅了眼侄子,不想侄子已经朝那丫鬟露出了笑容。
“雁荟,你这是打哪回呀?”
萧赋清看不上侄子的轻浮,紧锁眉头,暗暗叹气。果然金翠说的全是真的,这家伙是没救了!这叫雁荟的丫鬟似乎跟他侄子还挺熟,扭腰一笑:“见过九爷,大少爷。回大少爷的话,太太吩咐我给卫姨娘送些糕点。这天可真冷,您快些进屋吧。”
萧赋清一听就不乐意了,这丫鬟算什么东西,哪里轮到她说这种话。冷着脸呵斥她:“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快走吧!”
雁荟又瞅了眼大少爷,退到一旁,迈着小步走了。
砚泽无趣的砸了砸嘴,就见九叔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绷着脸抛下他,大步走在前面。他叹了一声,追上去。
进屋后,砚泽见寄眉坐在桌前,旁若无人的贴上去,握着她的小手道:“外面凉气逼人,快给我暖和暖和。”
寄眉心情紧张,心不在焉的给他暖手。萧赋清见他们此时如胶似漆,再想起砚泽方才的作为,心中暗暗叹息,寄眉嫁谁不好,偏嫁了砚泽这么个东西。
这时,方大夫进来,简单问了寄眉几句话,便动手拆她眼睛上的纱布:“看看这次有没有效果吧,哪怕较之上次能看到更多的光亮也行啊。”最后一句话,更像在安慰他自己。
寄眉感到眼睛上的束缚被拿来了,她犹豫了下,微微咬着唇慢慢睁开眼睛。随着眼皮缓缓抬起,光亮进入眼帘,仿若晨曦照耀在原本黑暗的大地上。
眼前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有一个硕大的鼻子,正皱眉看她:“大少奶奶,您觉得怎么样?”
时隔十年再度看见这个世界,寄眉不禁鼻子一酸,眼泪溢满眼眶,双手捂着口鼻不住的哽咽。
大鼻子的方大夫身旁站着的男子担心的问她:“寄眉,你能看见了吗?”
他眉清目秀,薄唇细眼,肤色略显惨白,一身的书卷气。寄眉望向他:“舅舅……我……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为什么会这样?”她佯装仍旧失明,将激动的泪水说成是失望的泪水:“我还以为这一次能治好的。”
“……没关系,咱们别急,慢慢来。”这时,寄眉头顶响起一把声音,是一直站在她身后的丈夫发出的,她再熟悉不过了。她遏制住回眸看他的冲动,等着他主动凑到她眼前。很快,眼前就多了一个人掏帕子给她抆泪。
他五官生得跟舅舅有几分相似,但气质却不尽相同,只因他眉眼风流,唇薄无情。不过确实好看,很讨她喜欢。
她还不适应恢复光明,呆呆的凝视丈夫。
砚泽哪里知道寄眉能看见了,还当她是盲的。心疼的劝她:“治眼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我陪你慢慢等,一定等得到光明!”
她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含泪点头。她要看一看,周遭的世界和她想象的一不一样。
☆、44、第四十四章
寄眉因为激动,哭得不能自已,如同获得了新生一般,喜悦的泪水盈满眼眶,怕人发现她的嘴角上翘在笑,便赶紧拿帕子捂住嘴巴,呜呜的啜泣。期间瞄到身旁有个黑黑胖胖的丫头,她一眼就认出是金翠,她对金翠印象最深,她的模样,几乎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认起来一点不费劲。
砚泽一直担心妻子对这次治眼给予太多的期待,最后因为残酷的现实,伤心难过。结果怕什么来什么,他之前已经竭力劝妻子不要抱以期望了,但她还是受到了伤害。作为罪魁祸首,他心里又开始不是滋味了。
碍于九叔跟方大夫在场,不好意思太过亲密,只给她拭泪低声劝道:“寄眉,你的苦,我们都知道。没关系,咱们继续治,说不定哪天就遇到神医了。”
寄眉心道,清晰明了的世界如此美好,你不曾失去,怎么会懂我。她哽咽的颔首:“嗯,我不哭了……对不起,舅舅,我太失态了。”
萧赋清满心灰暗,无奈的看着方大夫道:“今天就先到这儿吧,等大少奶奶心情好了,再让你过来看看罢。”
方大夫最为郁闷,受到不小的挫折,垂着头将药箱收拾好,心情低沉的出了门。
萧赋清看着哭泣的寄眉,百种滋味涌上心头,有心疼有苦闷,但更多却是对砚泽的责怪。原本随着时间流逝被磨去的埋怨,此时竟又卷土重来。都是这混账的错,把别人的眼睛碰瞎,叫人家如此痛苦!最要命的没半点愧疚,妻子今日要拆绷带,他早些时候却跟丫鬟眉来眼去的。真该让他瞎掉,让他再跟下人眉来眼去!
安慰妻子的砚泽,感到背后一阵冷飕飕的寒意,回眸一看,见九叔正恶狠狠的瞪他。他赶紧将头转过来,咧了咧嘴,心道完了,这老夫子又要训斥人了。果不然,就听九叔冷声道:“砚泽,你过来下,我有话跟你说。”
砚泽没办法,起身随九叔到屋外说话。不等萧赋清刚开口,砚泽就一脸诚恳的道:“我会好好安慰寄眉的,她这次还以为自己能看到,可惜还是……唉……真真可怜。”
萧赋清冷笑道:“真可怜?施暴者对受害者的同情,还真是真诚动人啊!”
“……”砚泽蹙眉,语气疲倦的道:“我解释过多少次了,我当年纪小,又不是故意的。总抓住过去的事不放,对治好寄眉的眼睛没什么用处。您说,是不是?”
“是什么是?!我只看到你放着妻子不顾,跟丫鬟眉来眼去的!”萧赋清道:“你若不待见她,没人委屈你,别弄一堆小老婆专恶心人!”
砚泽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九叔,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弄坏了寄眉的眼睛,我肯定养她一辈子。她都嫁给我了,我若不要她,她可怎么办。您这话说的不妥。”
萧赋清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哼哼,她没人养,非得指望你养?!受着窝囊气,吃着你赏的饭,是不是?!”
“我什么时候给她窝囊气受了?”砚泽不理解为什么九叔这么生气:“我不就是跟雁荟多说了几句话么,怎么着?我娶了她,还不能碰其他女人了?!另外,寄眉自己都贤惠大度,不反对我纳妾,您操那哪份心。”
萧赋清扬起下巴,不屑的瞅了侄子一眼:“你真叫人失望。”在今日之前,他一直觉得沈向尧不是个东西,但比起萧砚泽,或许寄眉先遇到沈向尧更好。
砚泽死猪不怕开水烫:“这话,九叔你早就说过了。”
萧赋清不再说话,只一味朝侄子摇头,仿佛扁鹊见到了没救的蔡桓公,然后一拂袖转身去了。